() 这……这……
怀柏心情沉重, 老牛啃嫩草也没什么, 可眼前这株嫩草,早在三百年前就已经啃过一次。
难道自己偏爱这个口味吗?
“唉……”她长长叹气。
佩玉被掀开帷帽, 又被戴上,如此反复好几次, 她猜不出师尊在想什么, 只是乖乖站在原地,任她动作, “师尊?”她担忧地望过去。
怀柏对上她的眼睛, 情不自禁抬手抚上去。手底睫毛轻颤,就像一片轻柔的羽毛搔刮着。
她摇摇头想驱除这个可怕念头,可越想越觉得,这猜想大有可能。
想着想着, 又叹了一口气。
佩玉心中不安, “师尊,发生何事?”
怀柏本想问问她族谱, 念及佩玉身世, 想必这种东西她也没有,于是苦着脸道:“无事,唉,无事。”
就算佩玉是鸣鸾的后人,中间隔着三百多年,又能有什么办法?难道她还能把自家贴心小棉袄赶出山门?
怀柏有些后悔,当年和鸣鸾结契太过轻率, 也没问过她出生何方,家里有没有什么亲人。
佩玉看了她一眼,把纱帽戴到她的头上,“那便不要在这里淋雨了。”
怀柏垂头丧气,“好,唉。”
佩玉握住了她的手,牵着她走出圣人庄。
二人的手心皆是干燥温暖的,怀柏想起,鸣鸾的手永远是冰冷的,像一块捂不热的寒冰,佩玉和她不一样,佩玉和她怎会一样?
大抵是因为怀念渊风的关系,圣人庄附近栽满了桃树。
无边细雨,花如绯云。
一只恹恹的狐狸趴在花枝上,毛茸茸的尾巴在空中摇晃。
怀柏唇角上翘,笑着走过去,“胡闹美人,你怎么在这儿淋雨?”
狐妖懒懒地抬起眼皮,瞥了她一眼,翻过身去,桃花如雨,簌簌落下。
怀柏不似霁月斯文,伸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地在狐狸尾巴上摸过去。触手柔滑,手感极佳,也难怪霁月那般稳重的人也念念不忘。
狐妖气得毛都炸了,恨恨地瞪着她。
怀柏笑得两眼弯弯,眉如翠羽,粘上一两滴雨水后,格外清丽出尘,“美人呀美人,日后你还想留在圣人庄吗?”
狐妖身份显露,无论东海百姓在意与否,它都不可能再以渊风的身份继续做圣人。此时让位给霁月,是最好的结果。
“我会离开这里。”狐妖伸了个懒腰,从花树上跳下,变成胡美人的模样,“她常说过,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寿数将近时,只遗憾自己未曾走遍这天下。”
胡美人抬头看着漫天疏雨,露出一个释然的微笑,“我会代她去看看这大千世界,广袤河山。”
怀柏摇头,“这世上怎会有你这样的妖怪?”
胡美人走在山道上,脚步轻盈,桃色裙摆像胭脂晕开,“我为妖时,只知万物天生天杀,弱肉强食,不争即死,不战即亡。我杀人,人杀我,本没有什么区别。”
佩玉道:“这本无错。”
胡美人点头,提起裙摆,灵巧地跳过一个小水洼,在空中划出一道绯色弧线,“然而我弱小之时,亲眼目睹亲族为人类,或是强大的妖怪杀戮,待我长大后,又将他们吞入口中,等他们的子女再来向我复仇,循环往复,莫非这也是对的吗?”
她笑了笑,“难道强大便有资格生杀予夺,羸弱便注定了永堕尘泥。杀来杀去,何时才能休止?于无知无识的草木野兽而言,这本无错,但对我们修炼千载,生出灵识的妖来,或许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怀柏面带微笑,静静地看着她。
胡美人说:“她点亮了我的眼睛,就像圣人把星火带到人间一样,我也想去做一些事情,也许不是对的,但生于天地间,如果不试一试,那该多么无趣?”
桃林和风熏人,雨水濯尽浮尘,树上的花朵坠着盈盈雨珠,花瓣纷叠,细叶嫩绿。
三人走过桃林,染满袖桃香。
胡美人带她们来到一座小亭,亭中石凳石桌俱全。
长袖一拂,树下埋了百年的老酒被她提在手里。她本想坐下,眼尖地瞥见凳上一只红蚁慌乱爬着,轻轻笑了下,弯腰小心将它送至亭外翠绿的草地。
当了这么多年圣人,她这样的妖怪,竟也爱惜一只蝼蚁的性命。
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修行的第一百年,她见弱肉强食,天生天杀,万物皆无情;第一千年,她见人心不足,世人贪婪;而至如今,她只见一场春雨尽,天地悉清明,世上种种都有其可爱之处。
“这次多谢你们相助。”胡美人为她们斟满酒,举起酒杯,“算我敬你们。”
怀柏笑着一饮而尽。酒水清冽,唇齿间残余芬芳桃香。
佩玉施术拂净石凳尘埃,让怀柏坐下,自己静静立在一旁,神态十分恭敬。
胡美人见了,忍不住夸道:“你的徒弟真是孝顺,便与我家月儿一般。”
怀柏笑眯眯地说:“那是那是。”除了整天想着上山,徒弟简直挑不出一点毛病。
胡美人想到霁月,又叹一声,眉目有些黯然。
怀柏劝道:“她虽失了一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