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们先看到的是一个练刀的小孩。
这时候沈知水也只有七八岁, 在滂沱大雨中一招一式地练着刀, 白衣下摆溅上点点黄泥,狼狈不堪。
沈夫人站在檐下, 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招式稍有毫差,一道毫不留情的灵鞭便会扫来, 沈知水的身子微微颤抖, 最后支撑不住昏倒在雨水里,手里依旧死死地握着木刀。
沈夫人的目光稍稍松动, 抱起他回到房中, 转身让下人熬了碗姜汤,亲手喂给迷迷糊糊的小孩。
沈知水累得眼皮都抬不起,撒娇道:“娘亲。”
沈夫人摸了摸他的额头,松口气, 柔声道:“嗯。”
“明日, 我不想练刀……”
沈夫人面上温柔褪下,冷着脸走出房门。
翌日清晨, 天未大亮, 沈夫人就把沈知水唤至庭中,让他拿出木刀。
如是日复一日。
佩玉初时不懂沈夫人为何如此严苛,但看了会,渐渐明白过来。沈家只沈知水一嫡系,而沈父早早逝去,旁系对沈家家产虎视眈眈,沈母初嫁来时, 也是柔弱美丽的女子,只是为母则刚,这么多年支撑着下来,不得不变成现在这副冷厉模样。
怀柏轻轻叹了口气,“可怜。”
佩玉悄悄地牵住了她的手。
沈知水是在一处小院练刀,从未看见外面事物,每日除却练刀、修炼再无其他。沈夫人忙着处理沈家事宜,时常匆匆离去,这时他会偷懒片刻,抬头望望四方的天空,或是走到围墙边,望着探出头的杏花微笑。
他似乎极爱那枝伸过来的簌簌春花,纵横的刀风把整个小院弄得乱七八糟,只有那枝花完好无损,默默地开放又凋零。
某日雨中练剑时,地上突然出现一大片鲜血。
沈知水呆呆摸了摸全身,没有摸到伤痕,最后才发现,血从他双腿之间涌出。
怀柏与佩玉对视一眼,心中皆有几分错愕。这般情景,分明是来了月事,沈知水居然是个女子!
但她从小被关在这一方小院,大抵连她自己也不明白什么男女之别。
沈知水不知发生什么,继续挥刀,没一会就捂着肚子蹲下,茫茫然地停在雨中。她的脸色惨白,眼中十分懵懂,也许以为自己要死去,挣扎着起身走到杏花前,第一次抬手,轻轻摸了下。
花枝微抖,一朵雪白细小的花颤巍巍地落了下来。
她双手接过花,小心翼翼地捧着。
沈夫人回到小院,看见一地血水,马上明白发生什么,把沈知水收拾好。第一次带着她走出小院,进入祠堂。
她告诉沈知水,她是个女人,但也是沈家的嫡子。
沈夫人将不悔刀取出,第一次提及先夫早亡之事。
圣人庄长老柳引素来爱刀,早早听闻合阳沈家与太初天以刀出名,便发帖邀请二位家主,来东海切磋刀道。
彼时沈夫人已有身孕,沈父本想推脱,可合阳沈氏说来是世家,在圣人庄眼里也不值一哂。沈父怕得罪圣人庄,左右为难,好在沈夫人贤淑,道,夫君无需担心,族中之事有我操持,君无后顾之忧。
沈父道,夫人,我只是怕你辛苦。离开时,他留下了一句,“我会在吾儿出生前归来。”
这也是他留给沈夫人的最后一句话。
三人在海上切磋数日,打了个酣畅淋漓,相互结为好友。
百年前四海之主早被神秘人屠族,海中水族为争王权,时常争斗不休。
某日出海时,三人运气极差,竟遇上水族内斗,几军混战。天昏地暗中,盛鑫之与柳引侥幸逃出,沈父却不幸葬身鱼腹。
“娘亲,您是要我去找水族报仇吗?”
沈夫人摇摇头,摸了摸她的发顶,“水族千万,杀得尽吗?吾儿,这些年来我一直喂你改变声音的汤药,让你练改变身形的功法,你日后必须要以男人的身份生活下去,做沈家家主,振兴你爹的不悔刀。”
沈知水双手捧起不悔,懵懵懂懂地点点头。
“不要爱上男人,也不要爱上女人。”沈夫人眼中露出哀怜,“沈家娘都为你铺好了路,如果还是有人不服你,就打到让他们信服。知水,你要事事争第一,做到最强,才不会受别人的欺负。”
“吾儿……”沈夫人温柔又悲伤地望着她,“如果没有柳引,你何必这般辛苦?”
沈知水蹭蹭娘亲的手,“我不辛苦的。”
沈夫人笑了笑,眼神渐渐转厉,“日后若你有出息,便替你爹报仇,杀了柳引。”
沈知水诧然道:“为何?父亲并非柳引所杀。”
“如果没有他、如果没有他逼着夫君去东海,”沈夫人眼瞳赤红,状若疯魔,“夫君何必受这无妄之灾!这么多年来,他可有关心过我们孤儿寡母半分?我夫君当日是为救他而亡,他却对我们母女不管不顾,他比那群水族更为可恨!”
“可,”沈知水看着牌位上那个陌生的名字,“冤冤相报何时了,我若杀了柳引,他的妻儿父母又该如何?何况,他也罪不至死。”
沈夫人抬手一掌,把沈知水打得倒在地上,吐出几口鲜血,“妇人之仁!你这样我怎么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