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门天能够方便地支撑住,踉跄地站了起来,跟鬼灯告了个不是:“抱歉,毗沙……威娜她,现在有点喝多了,我带她去休息一下。”
鬼灯点了点头,手掌之中,两枚将棋那么大的缘结绘马被握在手心,宽阔的狩衣袖管阴影将整只手彻底笼罩,无人注视的衣袖之下,那只手的大拇指轻轻蹭了蹭木制的绘马,翻过来倒过去地将两枚绘马在手心里打转,样子像极了老大爷在反反复复地盘两枚文玩核桃。
另一枚上,只刻着一个简洁的汉字。
静江也是一副酒精上脑的样子,神明的酒宴和妖怪们百鬼夜行趋之若鹜的奇酒一样难得,让平日里对于酒并没有什么特殊爱好的自己,再这样难得的氛围当中都忍不住多喝了几盅。
酒精直冲上脸颊,让迎面而来的风吹拂到脸上,都能感受到比往日更甚的凉意。一片阴影笼罩在酒盅里,在房间明晃晃的灯光映衬之下,像是一轮明月被遮住了半边。静江抬起头,疑惑道:“……鬼灯君?”
——这家伙,果然有点醉了。
明明是从来都只会“鬼灯さん”,“鬼灯さん”地称呼,哪怕阎魔大王用什么样的腔调都拐带不过来的那种一板一眼的说话方式,在喝醉的时候,原来也是会有些变化的吗。
鬼灯伸出手来,握住少女的手腕,使力将她拉了起来。青剑背在身后,鬼灯的另一只手扶了扶有些歪斜的剑鞘,陪伴了数百年之久的天道剑剑鞘触手温凉。已经在时间的推移当中被磨得棱角圆滑。
“走了。”
他听见自己说道:“再喝下去的话,我记得人类宿醉醒来是会头痛的。”
“我们回去?”
静江问道,在酒精的作用之下,眼眶发红,眼神清亮。
“嗯。”
鬼灯点头:“回黄泉乡。”
两人一路无话。
鬼灯没有说,静江的缘结绘马上确实留下了浅浅的刀痕,也没有说无论怎样描摹,两人的绘马都无法被红线连接在一起。他看向歪着头枕在自己身边的少女,神色难得一改往日比良坂之中令万鬼夺魂摄魄的黑面神模样,微微弯起嘴角。
下一秒,他拉开胧车的窗帘,让高天原的风吹拂进车厢内。
“鬼灯大人。”
胧车看到静江已经醉酒睡着,同样也压抑下了声音来:“这次的缘结庆祝会,您玩得尽兴吗?”
“嗯。”
鬼灯点了点头:“遇到了不少故人,相当热闹。”
“静江大人似乎喝了不少酒的样子?”
胧车有些意外:“还真是少见啊,总是听说静江大人喜欢一个人去八寒地狱那边练剑,没想到竟然偶尔也会参与这种活动呢。”
“能够久违地见到毗沙门天,想来她也肯定很高兴吧。”
鬼灯托着下巴,周围云霭缭绕,胧车正在从高天原一路下行,车身有着微微的角度倾斜。
他并非全然是为了热闹和结缘而来。
从过去的某一天里,鬼灯开始意识到,这个如今仍旧正体不明的敌人所做的很多事情,其目的都并非是引发事端本身那么简单。这样一起又一起没有什么联系的事件,看上去更像是某种试探。
那到底是在试探什么?
一旦开始将自己的思路置换为对方的思路,哪怕仍旧不知前路,但方向却前所未有地清晰。自己和对方一样拥有着几乎没有尽头的时间,他相信,只要足够耐心地顺着这条路的痕迹追溯下去,就一定能够找到更多的蛛丝马迹。
藏匿行迹,委任神明,委派神器,潜伏暗处,这种种的行为看似阴谋多端,层层布局,实际上也在证明着一件事,那就是敌人本身并不算什么足够强大的家伙。
只有弱者才会想要用扑朔诡谲的方法来制胜,就像是只有不那么自信于自身实力的妖怪才会想要在武器之上淬毒一般。
鬼灯喝了一口胧车之内提供的茶水,轻轻阖上眼睛。
第一点,对方筹谋了难以估量的时间,目前更是暂时不明,到底怀有什么目的。但同样地,对方本质上的实力,和自己乃至静江相比较,应该相当孱弱。
第二点,万事万物皆有原因,特地让神器斩开静江的缘分,纵使有着倾吐恶意的成分在里面,但更重要的似乎并非是这件事本身。
鬼灯微微蜷缩着的手指,轻轻一动。
——这就像是在验证,夜斗神到底有没有斩断缘分的这种力量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