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悄然而至。
然而熙国的气候很好。
没有觉得特别冷。
路上大片大片的黄叶落下,像是在下金色的雪,很美。
路边的山,都是黄橙橙的。
路过的稻田,稻子都被收割了,光秃秃的麦秆还在田里。
稻田里的水像是溪流一样,朝着地势低的地方流去,肥沃的土地上流淌着干净的小溪流。
“咳咳。”
一辆马车里,响起一阵咳嗽。
神佑有点担忧。
给中年男子又披上了一件袍子。
“我把帘子放下来吧,外头风大。”神佑道。
中年男子摇了摇头。
“外头很美,真的很漂亮,没有一点秋冬的萧瑟,却有很多丰收的气息,阳光也很明媚。”
阳光,初冬,很美的景,盖不住冷风。
神佑都觉得有点冷了。
实际,这次出行,是母后决定的。
她说她想去熙国看看。
她没有去过熙国。
神佑一行人所以朝熙国来了。
这是一个疯子的决定。
所有人都没有反对。
于是她醒来就发现,她在去熙国的路上了。
很是如意。
想什么,就能有什么,这就是如意。
当年,她想要去凤凰石下吃一顿饭,她做到了,很如意。
现在,很快就要到熙国的都城,熙城。
熙城外头是万里无垠的平原。
数不尽的稻田。
路边的枫树林。
熙国人喜欢钱财,对财物看的很紧,所以熙国人哪怕死,都喜欢把自己葬在自家田地里,或者屋前屋后。
平坦的稻田里,时不时会有一两个土包。
那土包旁边都会种上一两棵枫树。
种田种累了,可以到树下休息。
顺便还能和树下的先人聊个天,说说年景。
马车路过了一个又一个的土包,有新鲜的,有长满黄草的陈年的土包。
“这样的墓地真美,像是路边的草垛,能看路人,也能看风景。”
蓝后的目光始终看着窗外,神佑以为她看的是风景,却不想她看的是墓地。
墓地是一个有些遥远的词。
在蛮荒,是没有这样的墓地的。
蛮荒的尸骨很容易就被野兽啃干净了,剩下光秃秃的骨头,实在嚼不动,就随意的落在草原里了。
白骨山上,大家也习惯,尸身让动物吃干净,留下白净的骨头。
若是能把那白骨放在白骨山路口那堆白骨上,接受人们的朝拜,那会更荣耀。
会觉得死的很得意。
尘归尘,土归土,骨归骨。
或者沉入圣河底,也是很好的。
那冰凉却永远不结冰的水,大概能洗去人一辈子的污垢,让人干净的走去来生。
“在稻田里的墓地,会不会被以后的不肖子孙挖了种地?”神佑持有不同看法,问道。
蓝后听到女儿的答复,很是好笑的摸了摸她的脑袋。
“等到有不肖子孙了,估计也死很久了,哪里还在乎。”
神佑坚决的摇头。
“不行,不能葬在这里,稻田太湿,底下一直有水,在这里,岂不是死后还一直泡在水里,会冷。”
她不想和娘亲讨论这个话题。
因为总觉得不吉利。
蓝后没有再争辩,还是一脸笑容的看着窗外的风景。
风真的有些大了。
神佑靠着娘亲,伸手抓住了她的手,很凉。
后面一辆马车里,老国师单独一个人靠在马车里,周围都是软垫。
他也是掀开了车帘,目不转睛的看着窗外的风景。
很是认真。
他真的老了,也没有什么遗憾。
他从没有想过他的云游会是如何,因为那是一件沉重的事情,没有到跟前,都不愿意想。
大概心底有千万种场景。
朝堂万人恭送?
陛下握着他的手依依不舍,甚至落下帝王泪。
他走的时候是秋日,死的时候下了雪。
那样的场景在脑海里出现过,很快就又消散,就像有时候做梦,一醒来很震惊,我怎么会做这样的梦,可是过了一小会,再想,却一点也想不起来,自己到底做了什么震惊的梦。
一路到了熙国,马上到了熙城,国师忽然有点不想死。
尤其是窗外,风景那样好。
他才知道,原来落叶很美,收割完的稻田也很美,连墓地都美。
那些墓地上,长着野草,野草丛中偶尔会开出星星点点的野花。
像是墓地里躺着的人的眼睛,还想看一看天,看一看地,呼吸一下草香。
国师贪婪的看着那些土包,眼中有一点羡慕。
尤其是看到土包旁边有人歇息,也有人喝茶。
那墓地不像墓地,反而像是茶座,透着亲切。
初冬,几辆马车缓缓的朝熙城走去。
和两个看墓地的长者不同,胖哒眼中只有欢快。
山水都透着亲切,落叶都透着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