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又东,迳黄牛山,下有滩,名曰“黄牛滩”……此岩既高,加以江湍纡回,虽途迳信宿,犹望见此物。故行者谣曰:“朝发黄牛,暮宿黄牛;三朝三暮,黄牛如故。”言水路纡深,回望如一矣……冯智戬脑海里浮现出水经注江水篇。
望着渐渐隐去的黄牛,他很想拽头发,太阳还未落山,还未落呀!虽然知道皇帝陛下麾下的船只,速度比各州府的船只速度快很正常,可是快上三四倍,那就忒不正常了!
如此速度之下,别人还怎么玩?莫得玩了,直接扑街了呀!
“二十二郞甚肖冯公,果然好相貌。”刚刚升任尚书右丞不足两月的韦叔谐,走到冯智戬身边,轻声感叹道。“十几年未见,想必风采更胜从前。”
冯智戬愣了下,不再圆胖的脸上依然七情上面,看到对方绯袍上的朱色小团花和束腰革带上的草金钩,目光微凝……四品实权派!忙叉手一礼,恭谨地回道:“家父身体康健,有劳郎君挂牵。”
“韦右丞当年以员外散骑常侍的身份前往岭南,与冯公乃是故交。”同韦叔谐一起走过来的吏部侍郎岑文本,十分好心地轻声提醒道。
魏徵虽然远离长安多年,陛下却仍然不时问策于他,只有傻子才会相信,是因为他勇于耿介直言,从不为自身谋取利益。光岭南之事,陛下就曾说过:徵一言,贤于十万众。
“戬拜见韦公,阿爹时常教导我们,读书做人当以韦公为楷模。”冯智戬听到员外散骑常侍便明白了眼前之人的身份,更加恭谨地行礼说道。
若不是韦右丞出使岭南,便不会有贞观七年二月,陛下奉先帝,置酒未央宫。长兄智戴与突厥颉利可汗同侍宴的盛况。先帝命长兄咏诗,又命颉利起舞。因而大笑道:“胡越一家,古未有也。”陛下非常欣赏长兄的才能,迁任其为左武卫将军。
阿爹收到长安传回的信笺,月下饮酒通宵达旦,开心地大笑道:“冯家无忧矣!”
韦叔谐总算明白,为什么冯二十二在滕王手下一招都没走完,就被反杀了。冯公之智不减当年,就是儿子们的表现忒过参差不齐,怕是等到第三代时便会出现不可控的局面。
伸手扶起冯智戬,温和地笑道:“冯公谬赞而已,某可担不起,二十二郞应该多向魏公学习才是。”
接着转移话题笑道:“十几年未踏足广州城,想必那里如今已是更加繁华热闹。”
南朝时便已商舶远届,委输南州,故交、广富实,牣积王府。待到前朝南海、交趾,各一都会也,并所处近海,多犀象、瑇瑁、珠玑,奇异珍玮,故商贾至者,多取富焉。
有些波斯大食的商贾,乘船之交广二州便不再北上,将货物转卖之后,继续回国贩卖别的物品。冯家已经在岭南经营了近百年,归唐之后虽无反意,却总有些听调不听宣的意思。
更是为了瓜分罗州的管理权,与谈殿反目大打出手,互相攻掠不休,直到陛下派他和李公淹出使岭南,他们才略微老实了些,送子入长安为官。
至于为什么会瓜分罗州,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阿爹年前来信,说已划分出块区域来修建波斯邸,用来安置渡海而来的商贾。”冯智戬像个乖巧的学生跟在先生身边,有问必答。“他们有些人已经在广州娶妻安家,由于言语和生活习惯有差别,不时会与我们唐人闹矛盾,不如聚在一处生活,两相便宜。”
事实上,外来的商贾本就聚集在一起,只是他们原来住的地方离码头很近,随着北面输送来的货物越来越多,被他阿爹用来修建货栈而已。
他们确实与本地人之间有过矛盾,民安署成立之后,沟通顺畅起来,矛盾已经渐渐减少。更有些人改穿圆领袍,背诵棠梨声律,官话说的比某些本地人还溜。
韦叔谐看了眼岑文本,眼神里的意思很简单,这娃也太瓜了吧?不知道有种东西叫电报,传递消息的速度不会超过半个时辰嘛!
不瓜能让那位蕉娘刚出场就被滕王识破吗?岑文本朝韦叔谐拱了下手,温声说道:“你们先聊着,某去处理下积压的文书。”
“岑侍郎慢走。”冯智戬很有礼貌地行叉手礼相送。
岑文本轻轻点了下头,迈着四方步悠然离开:人虽瓜了些,至少还算知书达礼,也许遇到个好师父,能再改善一点点。
水经注云:江水又东,迳狼尾滩,而历人滩。袁山松曰:“二滩相去二里。人滩,水至峻峭。南岸有青石,夏没冬出,其石嵚崟,数十步中,悉作人面形,或大或小;其分明者,须发皆具:因名曰人滩也。”
从广州到扬州时,冯智戬还曾让船放缓速度,仔细观察过悉作人面形的青石,可如今南岸青石仍在,人面却早已不知何处去……惊诧地看向身旁不远处的侍卫,问道:“可知人面石去了何处?”
“人面石夏没冬出影响往来船只的速度,已被水部工匠清理出去,运送到宜昌县,放在码头广场供来往之人观赏。”侍卫看到韦叔谐微微颔首,才开口解释道。
冯智戬:“……”
它们在岸边好好待着,又不是在江水之中,怎么可能会影响到船只?!你们竟然连岸边的青石都不肯放过,欺人……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