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行来的落汗,在池面凉风的吹拂下,渐皆冷却。风过处,人不觉热,反觉后背阴凉,一丝丝接连不绝的寒意,像直钻浸到了他的心里。
在榭外驻足片刻后,苏珩走进了宛月榭中,如这些时日来的每一天,木然地向公主行礼,而后走至画案前,铺开画纸,执起画笔,为不远处榻上的梁朝第一美人,凝神细画美人图。
从前,他只画形似不求神似时,作画之事,对他来说,并不困难,尽管那时笔下的画,都是俗物,并不符合昭阳公主的要求。而今,他知道昭阳公主,究竟想要怎样一幅画,也知道怎样才能画出一幅完美的美人图,作画这件事,对他来说,反而变得难上加难。
越是知道美人画何为完美,他就越是难以画出完美的美人画。他现在画笔之下的美人,虽与从前的形似空壳相较,已进步极大,但仍是不够,仍离他与公主心中的完美,有一定距离。
他知道如何抵达完美,可这份知道,却也正是阻止他抵达完美的原因。他笔下的美人,已有几分鲜活,可没有真正达到栩栩如生,画纸上看似流畅柔美的线条,仍有许多不足,他知道该如何精进它们,可他不能。
不足的原因,是他雾里看花,虽离昭阳公主极近,虽可仔细凝看昭阳公主的容貌身体,但他对她的身体轮廓,其实并没有真正地了解。他心中对女子的身体,没有精准的观感与触感,这使得他下笔时,始终进退维谷,每一笔,都是犹豫的,自我怀疑的。
只是,他如何能够,毫无隔遮地,去窥抚昭阳公主衣裙下,真正的女子身体呢。这是绝不可以的。于是,在知道如何能够画出完美的美人画后,他反而永远不可能,为昭阳公主画出完美的美人图,永不可能完成这项令他饱受煎熬的差事。
因为心中明白,沉默的画像过程,寂如死水。当又一幅失败的美人图,将要完成时,昭阳公主向他走了过来。她微垂眸子,看了眼他的画作,未予置评,只掩着合欢纨扇,轻打了个呵欠道:“别画了,陪本宫出宫走走吧。“
苏珩原要设法拒绝,但转念一想,昭阳公主的性子,向来是想要做的事,定要做成。他此刻拒绝了,估计没多久,就有圣上的口谕过来,命令他速陪公主出宫玩乐。拒绝不仅是无用功,也像是在自取其辱,在又一次向昭阳公主展示,他是如何地无力无奈,只能一次又一次地,被她死死地控在手中,根本逃不出她的手掌心。
无波无澜地恭道一声“是”后,苏珩见昭阳公主转命宫人准备出行。她所想去的,是京郊清凉山渌水河一带,她在那附近有几处别业,像是欲至其中一座别业,纳凉游憩半日,或过个夜。
但,出行的车马,行至清凉山脚时,昭阳公主忽又改了心思。她欲登山游玩半日,而又不许随行的侍卫宫女跟近,只令他陪行登山。
旁的侍卫宫女,在听令后,都直接喏声应下,态度恭敬,独那名叫做翠翘的侍女,闻言皱起眉头。她巴巴地黏站在昭阳公主身边,一声声地请求道:“殿下,让翠翘陪您一起登山吧,翠翘扶着您往上走,翠翘给您打扇擦汗!”
“小苏大人,给本宫打扇擦汗,也是一样的”,容烟笑睨苏珩一眼,轻捏了下翠翘鼓嘟嘟的脸蛋道,“若本宫半途走不动了,你有力气背本宫上山下山吗?”
翠翘不说话了,边耷拉着脑袋,边趁公主不注意时,暗暗剜了苏珩一眼刀。
一记浸着妒意的眼刀,嗖嗖扎来后,苏珩沉默地开始了陪侍登山之旅。因清凉山风景怡人,这炎夏时节,来山中赏玩并纳凉的游客,不在少数。只是他们大多走上一段,便会自寻景色优美处,停歇下来,不会再往上走,而昭阳公主一路登上,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
容烟不是没事找事,而是今日有处剧情,必须要在山顶的无相寺中完成。她携着苏珩,一路向上走时,附近丛林里,突然嘈杂人声与急奔步声并起。一个披头散发、身着葛布男装的少年身影,忽从树林中奔了出来,慌不择路地,一头朝容烟怀中扎来。
苏珩原以为真是少年,已伸出手去,准备拦截这无礼之徒,但,手伸近前时,又见这少年泪眼朦胧地抬起脸来,原是一名身着男装的妙龄少女,忙又收回了非礼勿近的手。
原书剧情里没有这一段,容烟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时,又有四五名衣着光鲜却未穿齐整的年轻男子,从树林中冲了出来。那名慌扑到她怀里的男装少女,见状满面恐惧地往她的身后躲,哽咽着嗓音,向她求救道:“姐姐救我!他们欺负我!”
这几名年轻男子,是附近无所事事的纨绔子弟,来这山中,见一衣着朴素的污脸少年,形单影只时,起先只是想欺负他取乐。后来,他们在欺负过程中,打乱这少年发髻、将他脸上的污泥擦净,发现这少年,原是一名有姿色的清秀少女,这几名恶徒,又起了调戏的心思,对着少女围追堵截,个个想争亲香泽。
原是如此想的,但当这几名纨绔,为追少女而来,却见到一名绝色美人时,他们个个都看直了眼,立即转换了调戏目标。美人身边,仅一少年陪着,十六七岁的模样,且看着身形清瘦单薄。他们自恃身强力壮、人多势众,根本不把少年放在眼里,径对着美人,卖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