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数日,苏珩一直将那夜竹林里的心跳声,单纯理解为受惊。他想将这同心结还给昭阳公主,却又对再见昭阳公主这事,心有抵触,如此犹豫数日后,这一日,他在翰林院当值时,有宫监到来,传圣上口谕,令他入宫。
苏珩奉谕入宫,却在清仪殿内,除见天子外,还见到了昭阳公主。昭阳公主在陪天子玩六博棋,见他来,将欲投的博箸放下,眸波盈盈地望着他笑唤:“小苏大人。”
这似正式又似亲昵的称呼,令苏珩心中滋味难明。他垂目避开公主含笑注视的眸光,向天子与昭阳公主,俱行了大礼,而后在圣令下起身,恭声询问天子,召他至此,有何旨令。
“也没什么大事”,天子一边催着皇姐继续陪他玩,一边眼也不看他地,断断续续道,“就是……让你来帮皇姐画幅画像……要尽全力画,画得好些……画到,让皇姐满意为止……”
适才一声“小苏大人”,已让苏珩察觉,昭阳公主对他的兴致,似还未淡。而现下,圣上这道,明显是转达公主之意的御命,直接证实他心中的猜想。
心底的乱麻,丝丝缕缕地在心湖浮散开来。苏珩心中意乱,而面上依然平静,设法寻由婉拒道:“微臣在画事上修研极浅,画技甚是粗陋,比之内庭画师,有如地下天上,不配为公主殿下画像……”
“无妨,旁人为本宫画得再好,本宫都不稀罕,本宫,就要你画的”,容烟边走棋,边似嗔非嗔地,斜睨了下首的少年一眼道,“再说,你还欠本宫一幅画呢。”
苏珩茫然,“微臣何时……”
容烟道:“那夜停云阁,本宫让你帮找美人画,你没能为本宫找着,现就该为本宫,亲手画上一幅美人图,以作弥补。”
苏珩听昭阳公主提起那夜,心跳似骤乱一拍。他还要再寻理由,推拒此事时,天子却已不耐,径朝他摆摆手道:“好了,这事就这么定了,明日你未时入宫,为公主画一幅美人画,务必要让公主喜欢满意。下去吧,朕还要和皇姐下棋呢。”
圣令已下,苏珩无奈,只得拱手退回翰林院。一日下来,需为昭阳公主,画幅美人图这事,似是阴云,笼罩在他心头。暮时回到家中青琅轩,打开案上的梨木匣,望见匣内放着的朱红同心结时,这阴云,愈笼愈密,有落雨从云中淅沥而下,令他心底,泥泞一片。
许久后,苏珩将这同心结,同他明日换穿的官服,放在了一处,在翌日,将之随身带到了翰林院。他准备在午后未时,去为昭阳公主画美人图时,将这同心结,还给昭阳公主,但,时辰尚是上午巳正,公主的侍女,就忽然来到了翰林院。
名为翠翘的侍女,径走到他的书案前,微屈膝向他一福后,笑着两个圆涡儿道:“苏大人,公主殿下命奴婢来问您几句话。”
尊卑有别,苏珩按礼起身,拱手聆听公主的金口玉言。翠翘当着翰林院众臣,嗓音清脆地传达主子的问话道:“公主殿下问苏大人,是爱吃甜还是爱吃咸?爱吃酸还是爱吃辣?”
苏珩万想不到公主会派人来问这个,一时怔住未答。
翠翘见公主新看上的这个小状元,也就长得好看,人呆呆的,一点都不知情识趣,边腹诽边催促道:“苏大人,快说啊,公主殿下今日要请您用午膳,这午膳的菜式,御膳房要按您的口味来做呢!”
四周翰林院臣僚轻议声起,似轻薄的刀锋,刮着苏珩的耳膜。苏珩想着停云阁那夜,自己一退又退的后果,微抿了抿唇,垂下眼帘道:“请恕微臣不能从命,公主是金枝玉叶,微臣只是草芥之身,微臣于社稷尚无寸功,不敢承公主之请。”
翠翘闻言,面上的两个圆笑涡,立消隐地几不可见。
这小状元,不仅不知情识趣,还不知好歹,竟敢拂逆公主的盛情!要知道,公主殿下,已有三年没有摆膳宴客了,能被公主邀请同用午膳,可是上辈子修来的荣光和福气!
在耐着性子,又问一次,仍得到恭敬而坚定的拒绝回复后,敬爱公主的翠翘,面无表情地扭头离开。她前脚刚走,四周的翰林院臣僚,就朝苏珩围了过来,有人道他不该拒绝,若惹得昭阳公主不快,会给自己找麻烦,也有人道他不惜福,言辞酸溜溜的,似恨不得替他去陪公主用膳。
或劝或嫉的你一言我一语中,苏珩始终一言不发。他回到书案后,执笔舔墨,继续翻卷修书,面上神色沉静如水,似根本不受此事影响。众人见他如此,也都觉没趣,消了声音散开,接着之前各做各事。
如此过去两刻时间,天子身边的内宦周长吉,忽然来到翰林院。他笑向窗边的绿衣少年道:“苏大人,圣上有谕,命你今日,陪昭阳公主用膳。”
公主之请,尚可设法婉拒,天子御令,身为天子门生的苏珩,如何能够不从。他跪地领谕,感觉再起身时,自己双足都沉甸甸的,仿佛绑缚有数斤重石。
再次回到书案后的苏珩,面对眼前的繁杂文字,已难再心如止水。他已不禁心思浮乱,而这,还仅是今日的开始。
周常侍走后不久,陆续有御膳房宫人,说奉命来此问他,要用什么膳食。她们一个接一个地,站在窗外喊问他的饮食口味,细致到连膳后甜点,爱用几分甜,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