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自明并不贸然接话。
又未免众人因蛊中带毒而忧心,便多解释一句,“施绮香叫我携蛊前来寻叶姑娘解惑,定不会害你。”
叶玉棠嗯了一声,笑道,“无事,中什么毒,一一消解了就是。”
又觉得稀奇,“她特意点名道姓,叫你来寻我?”
张自明道,“是。”
“为何是我?”
“我亦不明白。”张自明摇头,“我与应劫年少出游,寻三神山踪迹,曾与她相识一场。可到最后,我也不能称得上,有分毫‘了解她’……故才会手捧这郭公蛊,前来请姑娘解惑。”
蛊师道,“她体内有这枚郭公蛊,与千目烛阴共识共感,故多半,曾借由千目烛阴之眼,见识过女侠英姿。”
叶玉棠不由一笑,心想这劫复阁栽培的蛊师,不该个个都鼻孔冲天才是,如何还会拍人马屁?脑中却有个清冷女声,讲了句,“他说得倒是没错。”
她一愣。
长孙茂追问,“如何?”
她在纱帘后头摇摇头,蛊师立时作噤声手势。
四下安静,女声则更为清晰,如在叶玉棠耳边呓语:“我自小养在光明教,三十余载人生,只得这一刻,才终于真正可以作为施绮香而活。这就是……我叫他寻你的原因。只是这人沉默少言,但见女侠答得爽快,便再懒得多此一举,还请女侠勿怪。”
她顿了一下,接着开口,“何况我欠女侠性命,除却此残身,无以为报。迦叶神功可御金身抵万物,又神仙骨抵御世间奇蛊,再加这郭公蛊上所附娑罗芳梦,女侠几可刀枪不入,百毒不侵……”
叶玉棠不明白,“你如何欠我性命?”
施绮香顿一顿,忽地开口,“如今所言,再难令人信服。不如女侠来看一看我这段残蚀,至少两眼所见,不会骗人。”
一面说着,晨光、纱帘在她视野中一并淡去,浓重的黑覆盖上来。目之所及,遥远之处一点亮,映照出一个纤长背影。
叶玉棠急追上去,施绮香的声音却已然随远处那道身影渐行渐远。及至将要追上,忽然那束光迸绽开来,激得她几近睁不开眼。
四下无人,人声却混乱嘈杂。叶玉棠目不能视,更觉察不到她的存在,不由出声,“施绮香?”
施绮香的声音却在咫尺之间响起,“施绮香是我到中原之后的名字,从前……似乎是叫夫蒙灵犀之类的……我也忘了。我出身卑贱,因天资卓绝而被选入大光明教,有幸领悟娑罗芳梦第二层境界,便于明门法女之中崭露头角,选作十二圣女之一,随十二圣使之一的,当年尚还是少年的千目烛阴前往中土。我整个家族深受圣教蒙荫,是无上的福泽,我向来驯服于圣教,明尊,欢喜,信心,忍辱,直意,齐心和合,内外俱明,从无二心。”
夺目光明褪去,叶玉棠渐渐睁开眼来,于暗室之中看见了女子略显稚嫩的脸庞。她立在镜前,像是不敢与自己相视,绿色光芒在浓重眼睫之下闪烁片刻,黯淡下去。
耳畔施绮香的声音发冷,“高贵的圣女,卑贱的奴仆,或者说,就是一条圣使的狗。
远处隐隐有人叫了一声,“圣女,圣使携人去了崖城——”
少女施绮香将人打断,“知道了。”
抬头,面上神情淡淡,无悲无喜。
转头离去。
画面转暗复明,眼前是两面焦黑山崖,笔直如削,如同天堑。
崖山?
正想着,便听施绮香答了句,“是。”
崖山上头便是日月山庄了。
山庄立于悬崖之上,跟前是一条横亘于天地间的大地缝,隔绝了中原与异域山川。
中原管这深渊叫崖山,摩尼教管这叫崖城。
崖山裂缝之间悬有铁索与倒悬的锤石,一直通向万丈深崖之下。
越往下,铁索越细,可供立足之地越小、铁索与悬石越轻。崖下河水奔流不息,崖底常年水雾蒸腾,铁索多半早已朽锈,不堪一击。日月山弟子大多在崖山试炼轻功。渊下有一面贴金坚龙壁,若能紧随大师兄身形下到崖底,以刀镌刻一行小字于玉壁,拓于衣上,再乘风直上,不落大师兄寸步,便可出师。
在此轻功试炼,也是很久之前……久到她失忆的程度。
叶玉棠又问,“这是哪一年?”
施绮香道,“你出师那一天。”
话一落,一道暗红影子从眼前晃过。身法虽快,叶玉棠仍认出那是那时的首徒韦流风。
紧随韦流风身后,一道纤瘦暗影疾追直下,却突然悬停在洞口。
带领叶玉棠的那道视线猛然退步,想藏身入山洞。
可惜来不及了。
随着那道视线,一抬眼,冷不丁的地,叶玉棠便与十三岁的自己打了照面。
探头探脑的往里望,天真好奇,与寻常小姑娘也无甚区别。
叶玉棠问,“那时我见过你?”
施绮香道,“你不记得了?”复又一哂,“你不记得了,千目烛阴却记得清楚的很。那时,他娑罗芳梦刚领悟一层,听说日月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