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只鱼捉齐,李碧梧仍未醒来。程霜笔连叫数声未应,手里擒着鱼,不知该将鱼剖了,还是等她醒来再剖。从旁唤了几声“师叔”,仍未应答。长孙茂荡动蛛结,抖落一堆头顶乱叶。可不论周遭闹出多大动静,李碧梧自始至终嵬然不动,仿佛坐化了一般。
程霜笔略一思忖,忽然想起一事:“我曾听人说,李师叔早年受了内伤,每每夜深天寒之时便会真气外泄,必冥神打坐,闭锁五感六识数个时辰。”
长孙茂闻声用力挣扎起来。
程霜笔不由感慨道:“我只当是假,原来真有其事!”
长孙茂能给他气傻了,拼了老命自齿间挤出两个字:“解开!”
程霜笔恍然,抽刀来斩丝线。刀刃与丝线相接,相接之处火光四溅,斩斫之声惊破山谷,程霜笔虎口发木,丝线却光滑如新,竟半点伤痕也未现。
程霜笔握着刀,一呆。
长孙茂垂眼往李碧梧手头看去。
程霜笔笑道,“这神兵是有机关。”
转头给李碧梧鞠了一躬,“晚辈失礼了。”方才从她手头抽出谈枭,只见此物不过一截短棍。银纹阳浮而出,浑然天成,并不见得有何机巧。胡乱摸索一番,倏地契出一柄长刀,又收作一支长剑;忽听得一阵悦耳机栝之声,长剑收刃伸作一柄长杖,险些将他戳了个乌眼青。程霜笔一个闪避,“哗”赞道,“好家伙。”
几番机栝开合,不住拽动丝线,几乎没将长孙茂给勒断气。他气若游丝道,“你……拇指下移。”
程霜笔虎口往杖底一游,伴着杖内机关阵阵嵌动震颤之声,长杖内收,瞬间牵丝松散,“嗖”地一下子便滑入这截小小短棍之中。
林间声息一灭,短棍又恢复原状。与先前不同时,棍内丝线与牵丝铰作了一股;牵丝连带着一同收入了杖内,随之将李碧梧头顶碧玉簪也拔出一支,悬在谈枭上,如同一个精巧玉饰。
长孙茂跌落在地,摔出一声闷响。尚不及缓口气,他已翻身坐起,匆匆收拾药囊,替她整拾衣物,扶抱背起;又解下发带,将她在自己身上牢牢结了几个绑。
“你这是……”
“自然是带她回去,”长孙茂抬眼一瞥,“难不成真等她醒来烹鱼汤?”
“我见李师叔并无恶意。何不待她醒来,求她——”
“尹宝山都不管事,又与她何关?何况这人见到她模样,若能救早救了,何必还要拖着去什么无量山,”长孙茂背着她疾步起身,“这世上神仙皆不灵。与其求神,不如求己。”
程霜笔如梦方醒,“中原大宗待久了,听惯各派高|手|长|□□湖传说,总以为武功入甄化境,便能出入无人,神挡杀神。可这世间高人,有几人能事事全身而退……”
说罢递上谈枭。
长孙茂看了眼兵器上头多出来簪子,不由皱眉。心知一时半会儿难以解开,只得一同收入袖中。转头见他没有要走之意,有些不解,“你为何……”
程霜笔笑着解释,“数个时辰里,李师叔要追上你实在不是什么难事。不如你先走,待师叔醒来,我同她聊聊天,讲讲道理。兴许她便不追了,又或者,肯出手帮小叶子。”
长孙茂不敢有片刻耽搁。感激他实乃人间活佛,便不拂他美意,抱一抱拳,纵身离开山谷。
谁知刚纵出一座山头,身后便传来惊彻山谷一声咆哮:“你也和我过不去!她也和我过不去……”
他留神一听,又是一句:
“我冷静?都瞒着我将他放走,都来害我!害我走火入魔,落人笑柄!叫我如何冷静……”
这一声是响遏云霄,揭起狂风,几近将他从山头震落。
长孙茂勉强稳住身形,又向前急坠而去;不及坠至山腰,忽听得一阵狂放大笑在下头山谷回响。笑声癫狂不已,于这寂静空山是令人毛骨悚然。长孙茂略定了定神,即刻掉转头,往后夺路飞驰。声音从左起,他便往右逃,只与笑声反向而去。有如被恶犬追赶之人,满身力气与眼里皆不知从何处而来,一路奔出六七座山头,笑声仍从前头响起,笑罢,仍还要奚落一句,“宝哥,你能往哪儿跑?”
这一路狂奔而来,他已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便沉下心,略作一想:这一路来,只闻此人声,却不见人,也不知是轻功真有这么快,还是内力浑厚,故能千里传音?不如择一个方向走下去,兴许还能找到出口,将棠儿带出去;倘若她真追来,便是我命该如此,认便是了。
思及此,他抬眼一望,只见头顶月往东去,他便也往东去,牵丝起落,将阵阵笑声抛至脑后;心念全然静了下来,身形也如流星驰坠,越行越快。及至东方曙光乍现,笑声也久未响起,他方才松口气。隐隐听见车马之声,翻过山头,只见此处是一处近千丈绝壁,云遮雾罩绝壁下头,隐隐可见一条官道,道上行着一队人马,看衣着与阵势,像是一队官兵。他想起蜀中诸多城镇皆不喜蛇人,便钩挂崖壁,将自己悬于壁上,只等下头官兵走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