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的话,咱们女人能抓住的不多,机会更不多,所以不能赌,赌不起,安安稳稳地抓住那些能抓住的,才是正道……”
……
那天祖母跟她说了许多许多。
刘遂初听了,又似乎没听,因为她不认同,无论祖母如何说,她都觉得祖母就是嫌贫爱富的老顽固,就是看不起睢鹭的出身,以致最后祖母大怒,令人严格看着她,不再让她出家门一步,同时也愈发催促起京城那边,让嫡母为她寻摸亲事,还当着她的面,让她看给京城的信是怎么写的,什么年纪不拘、样貌不拘,只要门第好,前程好,保证她以后衣食无忧便好……
刘遂初听得几乎咬破了唇,可却丝毫无力抵抗,一旦祖父祖母认了真,那些奴仆便再不敢纵着她,她便再无法跑出老宅一步。
她那时才知道,自己有多弱小无助。
以往的肆意,真的不过是因为有人纵容。
人一旦不想纵容她了,那么她便成了笼子里的蛐蛐、小鸟儿。
日复一日的软禁生活,她甚至做起荒诞不羁的美梦,梦见那个少年破开那沉重的、腐朽的老宅大门,将她拯救出去,带她远走高飞……
但这当然只是美梦,毕竟,那少年甚至根本还不认得她。
她觉得自己简直可悲又可笑,可为了心底的那点爱恋,那点希望,又坚信着,只要自己坚持下去,一切都会变好,一切都会变好……
然后,某一天,祖母便打开了她的院门,对她说:不是想出去吗?你出去吧,我不管你了。
她欣喜若狂,她以为祖母终于被自己的毅力和坚持打动。
她迫不及待去找那个少年,她终于可以走到他面前,说出自己的心意,说出自己为他所遭遇的一切。
她如出笼的鸟儿一般迫不及待地奔向了县学,奔向少年所在的地方。
元宵灯会后,少年名声大噪,在被祖母软禁前,她就看到县学已经成了城中少女最爱流连之地,每到下学时候,都堵在县学门口,想要见得睢鹭一面,那时,她虽然已经决定向他告白,但终归还是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堵人,只想找个无人的时候,再走到他面前,结果……
所以,如今,她便连那仅存的一点矜持和羞耻心全都抛弃了,大庭广众又如何?大声告白又如何?
那些出身普通的少女做得,她如何做不得?
她觉得自己从未如此有勇气,也从未如此快乐。
她一路这么充满勇气又快乐地跑到了县学。
连时机都是正好。
正是下学的时候。
然而,县学门口冷冷清清。
她惊讶,不解,虽然她被祖母软禁了些日子,但襄邑少女的心也不至于如此善变吧?
有学子陆续从县学里走出来。
他们勾肩搭背,言笑晏晏,俱是一样的少年意气风发。
刘遂初在他们中找睢鹭。
一个个看过去。
可没有,始终没有。
而一直在一边站着的她,也很快引起那些学子的注意。
“哟,难不成又是想见睢鹭的?”一个学子调笑着说道。
“切,怎么可能,睢鹭都成那样儿了。”另一个学子嗤之以鼻。
“那她是来等谁的,莫不是——”一个学子勾起自以为魅力十足的笑,朝刘遂初道,“小姐,你是看上了我们中的哪位?”
……
刘遂初胸口怦怦跳。
她转身就跑。
从县学跑到大街上,跑到睢鹭父母开的那个小商铺前。
她以前偷偷来过这里,还看到过睢鹭在闲时帮父母看铺子算账,她知道这个铺子白天一定是开着的。
她跑了过去。
然后,她看到了一切。
看到了血迹还未干的铺子门档,看到了接手铺子的商人一边嘀咕着死了人晦气,一边叫人将那门档将铺子前的路全都用清水一遍遍地冲洗,可那门档上的血迹太深太多,怎么洗都还有一些,于是商人便叫人拆下来,扔掉,换上新的门。
周围有人路过,无不叹息一声,道一声惋惜。
惋惜那经营十几载的老实本分的掌柜夫妻,惋惜他们那读书又好长得又好的儿子……
“没办法,谁叫他们无权无势呢?”
“小民发如韭啊……”
……
她听到了少年的遭遇,她询问少年的去向,原本悄悄惋惜的人们,却是一听那少年的名字,便又忙摇着头慌不迭地走开。
最后一个好心的老丈告诉她,让她莫打听,如今那少年四处找人告状,可县令如何能放任他如此行事,因此但凡跟他沾点干系的都被人牢牢盯着,就想抓住那少年,所以,为自己好,便离那少年远点。
刘遂初茫茫然走回刘家老宅,然后看到了祖母仿佛了然一切的笑。
好似见证了她的失败,她的死心。
——但其实她并未死心。
是啊,他遭遇了那样的不幸,是啊,他那样弱小无力。
可是,他还在抗争,不是吗?
他还在四处寻公道,不是吗?
他的未来和前途和家庭都被摧毁,然而他,却仍是她喜欢的那个闪闪发光的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