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轻缓庄重的钟声响彻凤凰台。
蟠儿醒来时看到龙涎侍立在他的榻边, 他虽然年纪跟蟠儿差不多, 却仍坚持做他的仆人, 而不是兄弟。
蟠儿苦笑不已,自己起来, 不让他服侍, 吃饭时才说:“整个帝都的人都知道我家有一个一心服侍我这个哥哥的贤良弟弟。”
龙涎固执地坐在他下首,不用席子,替他盛汤倒酒,闻言道:“我不想做官,也不想在家里闲着……我也不喜欢文会。你不让我服侍你, 我就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龙涎的表情真的很茫然。
蟠儿看了他一眼,这也是他一直没有用强硬手段让龙涎改掉这个习惯的原因。
因为龙涎真的一直没有找到生存的目标。
这是陛下以前对他说的话,当时他以为陛下是指他除了要对陛下献上忠心之外, 也需要像真正的士人一样能够替陛下做事,能够站在朝堂之上,而不是只做端茶牵马这样的活儿。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 他才慢慢领会到了陛下的意思。
人生的目标和意义。
指的是他虽然将一生都为陛下效忠, 但他的人也是充实的。并不是离了陛下就成了一具空壳。
黄老曾对他说, 他其实是一个善良又无知的人。
“你非常聪明, 我指的不是你学习东西的速度, 不是这些外在的东西。”黄老叹气, “而是你不会为自己思考, 不会为自己做事, 你的人生对你自己来说是没有意义的。这是你无知的地方。”
黄老说,他能体会到陛下的伟大之处——那时陛下还不是陛下,只是公主。
“我能理解你为什么会被她迷惑,将她当做人生的目标。为她的利益去铲除她的敌人,结交她的朋友。你做这一切甚至不是为了得到权利或她的宠信。你是完全无私的在为她奉献。如果有一日,你失去了她,那你的人生还剩下什么呢?”
他当时对黄老说,如果这世上没有了陛下,他也不会再顾惜这条性命。他虽然不会自尽,但也无所谓活着了。
黄老悲伤地叹气,带着一丝庆幸说:“幸好,公主与我担忧的一样。她希望你能有朝一日,知道为自己而活。”
他能体会到公主和黄老对他的爱护,却不知该怎么才能达成他们的期待。
知道他能明白以后,他才明白以前的他不过是一具活着的木偶,都不能称之为人。
人,是可以自己站立的。
他,哪怕在离开蒋家以后,也一直没能靠自己站在这世上。只是他把依靠的人从蒋家换成了陛下而已。
陛下因此而为他担忧许久。
他对龙涎说:“你可以慢慢找,看你想做什么,人生很漫长,你还有很多时间。”
龙涎既羡慕又崇拜地看着他。可能对龙涎而言,他就是他心目中最值得崇敬和仰望的人了。
陛下离开鲁国时,他就开始逐渐肩负起支撑鲁国的重任。
当时龚相在外,他在内。他负担起做姜旦与龚相之间沟通的桥梁,缓解两边都因为陛下离去而逐渐升起的不适感。
他既警惕,又防备。
慢慢的,他开始承担起更多的国事。凡是龚相交给姜旦的国事,他都会一一过目并提出意见,后来,这一部分本该由国君负担的工作也都由他接手了。
龚相可能是盼着能尽早去见陛下,并不忌讳他“夺权”。
那时,他将龙涎送进莲花台,想让他能派上用场。可龙涎却完全不敢对国事伸手,他反而在后宫中找到了用武之地。就像在蒋家后院一样,龙涎更擅长在妇人、宠爱之间游走,在这种环境里他更自在,更自信。
等到他现在来了凤凰台,终于来到陛下身边之...后,龙涎也失去了“工作”的地方。
他问过龙涎要不要去姜旦身边。
龙涎拒绝了,可他也找不到自己的位置,结果就从服侍姜旦变成了服侍他。
直到现在,被蒋家圈养的经历让龙涎哪怕换了名字,脱离蒋家以后,仍然没办法放弃这种生活方式。脱离这种生活方式之后,他就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了。
蟠儿乘车去凤凰台时,想起陛下提起大公主时笑着说,大公主除了发脾气的时候像个公主,平时一家人生活一点都不像王公权贵。
姜理等人来到这里后,每天关起门过日子,不像凤凰台的世家子一样爱开文会交朋友,也没有一点“冯氏”的爱好。
不爱读书,也不爱收集藏书。
大公主不识字就不说了。姜理和其弟姜班也算是在冯家长大的,也从小受冯家人教导,可他们根本不强求子女读书识字,所以姜理和姜班的孩子刚进宫中学府时被人发现竟然基本等于大字不识。
礼仪什么的更不用提了,行走坐卧,言谈举止都十分天然。
陛下知道以后就发笑,还说这哪里是姓冯的?根本就是大公主的子孙嘛。
除此之外,收礼敛财,倚势欺人等等,姜理等人也不会做。他们根本不与世家交往,平时最喜欢的社交活动只是跟人踢球,偶尔与姜旦的球员们一起踢一场就算盛大活动了。
更叫蟠儿想不到的是,姜理与姜班两人都不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