焕臣的臂膀一步一步踏过绵延的红毯,两辈子的岁月在这一刻交织,圆满。
朦胧的视野中夕阳流金,她看到了长驱直入进门的宁殷。
隔着面前晃荡的凤冠垂珠,可见静王殿下一身衮冕吉服,长身挺立,俊美强悍得宛若高山神祗,贵气天成。
他身后,彩绶飞舞,华盖灿然,乌压压跪了一片望不到尽头的迎亲宫人。
可他的眼睛始终望向她,透着轻松的愉悦。
“嫁过去后,受了委屈不必忍着。”
在将妹妹交给静王前,虞焕臣借着喜乐的遮掩低声道,“记住,虞家永远在你身后。”
虞灵犀眼睛一酸,朝着爹娘所在的方向深深一拜,这才转身,将指尖搭在宁殷伸出的掌心。
男人的指骨修长硬朗,给人安-定的力量。
迎亲册封礼之后,还要承舆车入宫朝见帝后。
但皇后因获罪罢黜,皇帝中风在榻,宁殷便直接将虞灵犀送去了王府。礼部和光禄寺的人皆视若不见,无一敢置喙。
尽管慑于宁殷的狠绝,许多冗长的流程皆已精简,但还是折腾到了晚上。
宁殷没有亲友,故而静王府不似虞府那般嘈杂,有的只是满庭火树银花,张灯结彩,是前世摄政王府从未有过的喜庆。
“小姐……不,王妃娘娘。”
一同跟过来服侍的胡桃拿着两个长条形的檀木盒,请示道,“这两样东西,给您搁在哪儿?”
盒子里放的,是宁殷赠的剔红毛笔和簪子。
本来也想将那只油光水滑的花猫一同带过来的,无奈她实在一碰就起疹子,只好作罢。
虞灵犀偷空吃了两口粥食,想了想道:“搁在桌子上吧,回头再收拾。”
胡桃脆生生“哎”了声,又忍不住絮叨:“奴婢听礼部的人说,此次静王迎娶您的规制,比东宫娶太子妃有过之无不及。当真是京城百年难见的,轰轰烈烈的一桩盛事。”
说到这,胡桃又有些唏嘘。
谁能想到当初野狗般伤痕累累的“乞儿”,竟然会成为权势煊赫的静王殿下呢?
正聊着,宁殷便踏着一地灯影推门进来了。
胡桃慌忙将却扇递到虞灵犀手中,随着其他侍从一同敛首跪拜,大气不敢出一声。
宁殷换了身殷红的常服,玉冠玉带,衬得面容俊朗无俦。虞灵犀从未见有哪个男人如宁殷一般,明明两辈子见过千百次,换个场景再见,仍是会被他惊艳到。
他旁若无人地走到虞灵犀面前,伸手取下她手中的却扇,抬指将她额前的垂珠撩至耳后,端详了许久。
离得这样近,虞灵犀甚至能看到他眼底倒映的,小小的自己。
嫣红嫣红的,像是两团烈焰跳跃在他漆黑的眸中。
“真好看。”他慢悠悠得出结论。
虞灵犀眼中荡开细碎的光,小声笑道:“还没到时辰呢,怎么不去晚宴上?”
“一群杂鱼,也配让本王亲自招待?”
宁殷索性在对面的椅中坐下,光明正大欣赏娇艳如花的新妇。
司仪的掌事宫女是个人精,见静王等得不耐烦了,立刻捧出红绳系着的合卺酒,恭敬道:“请殿下和王妃娘娘饮合卺酒,百年好合。”
那合卺酒用瓠装着,好大一碗,虞灵犀抿了一小口便开始发热。
宁殷倒是不上脸,无论饮多少酒也是冷白的面孔,只是眼尾会有些许的浅绯,看上去多了几分冷艳。
两人交换瓠,饮下对方剩下的半杯酒。
宁殷乌沉的眼睛看着虞灵犀,勾着笑意,刻意对着她留在杯沿的口脂印,压唇饮了下去。
“……”
岔神间,虞灵犀一口酒水含在唇中,险些呛着。
那口酒到底没有饮下,至少有一半卷入了宁殷的唇舌间。
虞灵犀身上发烫,面颊绯红,也不知是酒意上涌还是因为方才那个带着清冽酒香的醉吻。
宫女们已经不在了,没人胆大到敢来闹静王的洞房。
偌大的寝殿内,只听得见彼此交缠的呼吸。
妆容洇了汗便有些不适,虞灵犀抚了抚散乱挂在鬓边的凤冠垂珠,小声道:“还未沐浴更衣呢,我先去卸妆。”
说罢用残存的理智推开宁殷,一溜烟转去了屏风后。
拆下凤冠和发髻,洗去脂粉,虞灵犀披散长发,抬手拍了拍湿漉细腻的脸颊醒神。
想了想,她又将嫁衣也一并宽去,只穿着绯色的中衣中裙晕乎乎走出了屏风。
宁殷已经宽去外袍和腰带,一袭松散的同色袍子,正倚在榻上翻阅着什么。
他的姿势闲适而优雅,眼也未抬,拍了拍身侧的位置,唤道:“过来。”
见他翻阅得这般认真,虞灵犀勾起了好奇。
她提裙坐在他身侧,撑着榻沿,好奇探头道:“看什么呢?这么认……”
话未说完,便被小册子上白花花大喇喇的图画惊得一愣。
按照京中传统,女子出嫁时压箱底的陪嫁中会有一份避火图,做晓事之用。
宁殷竟将这物件拿了出来,还看得这么……
这么面不改色。
“生米都煮过了,还怕几张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