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巷道, 一个二十多岁的女人拖着疲惫的身躯, 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她的步履缓慢,仿佛脚坠千斤。她衣衫褴褛,面容憔悴。
腊月的寒夜里,她穿得十分单薄,伸出手臂抱紧了自己, 想要借此寻求一点温暖。可惜,没有用。
砰……
她再也支撑不住,倒在地上。好冷, 好冷!家就在前方三百米处,她还能看到那扇破旧的大门, 可她走不到了。
她低低一嗤, 其实, 走到了又怎么样呢?家里空荡荡的,一点人气都没有,这个世上已没有让她留恋的东西。她的父母将她赶出了家门,她的爱人卷了全部钱财跟别人跑了,还有她的孩子……
她的手哆哆嗦嗦地抚上小腹, 这里,本该有个孩子的。可一月前也没了。
她看着血液从她的身体里流出, 看着她的孩子一点点离她而去。
慢慢地, 她的眼角划过一滴泪珠。
朦胧间, 她眼前好像出现了一个人影, 他白衣翩迁, 器宇轩昂。那是她梦中的人。在梦中,他曾手把手教她练剑,亲自泡茶给她喝,纵容她的无礼与任性。可她从来没有看清过他的样貌。
但这次,她似乎模糊地看到了他的轮廓,那个轮廓越来越清晰,可就在此时,她的视线开始模糊,她想要睁开眼睛,却再也睁不开了。
隔了一条街的城隍庙热闹非凡,今日是上元节。人们欢天喜地,孩子们追逐嬉闹。没有人知道,此时的小巷里一条人命就这么没了。哦,即便知道,那也和他们没有关系。
女人死了,举目无亲,竟是连个收尸的都没有。
心理咨询室。
乐萱惊坐起来,浑身颤抖,那股寒意像是蔓延到灵魂里的,以至于她醒了,依旧觉得十分冰冷。
她颤抖着,双手抱膝,将自己圈成一个团缩在沙发上。
太痛苦了!实在是太痛苦了!
贺衍起身,倒了杯热水递给她,“暖暖身体吧!”
乐萱接过来,捧在手心,却并没有觉得多暖和。但心绪总算一点点恢复过来。
贺衍重新坐下,端着病历记录本,在上面写下这次的情况。
“乐小姐。这次还是和前几次一样吗?”
乐萱眼睫颤了颤,微微颔首。一样的。在这几次的催眠中,她像是回到了前几世。可很奇怪,每一世刚出生时,她的家境应该都还算是不错的。虽不至于都是千金小姐,却也没投胎到穷苦人家。
但,每一世,她都不得父母喜欢,后面总会因为各种原因与家庭断绝。每一世,她都曾经历爱情,但不论他们爱的是深是浅,最终都会被爱人背叛。每一世,她都无子无女。每一世,她都没有活过三十岁。
她想要的,都不会得到。而她所得到的,或者曾拥有的,也终归会失去。
她每一世的人生,都是一场悲剧。区别只在于悲剧的形式和确切的剧情。
而比照这一世的现状,她想,如果没有意外,她依旧会走上这条路。
“那么,乐小姐,你还好吗?”
不好,很不好!但乐萱没有说,她抬起头,朝贺衍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乐小姐,你确定,你还要继续吗?”
乐萱神色闪了闪,这是她第七次经历催眠。之前已经有过六次,在这六次催眠后,她差点崩溃了。她休息了好些天才缓过来。而即便如此,她还是斩钉截铁道:“要!”
她要继续。至少她要看到那个会在她每一世的梦境里出现,尤其在死时总会让她看到的人的样子。
那是她决定接受催眠的根源。
贺衍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下的眼镜深邃如渊。
“乐小姐,不瞒你说。我深信我自己的催眠技术。但这世上不是每个人都相信有轮回。你怎么知道你见到的种种前世,不是我刻意输入你脑子里的记忆?”
乐萱一怔,“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无冤无仇吗?”这几个字在贺衍的舌尖打了个转,“乐小姐,或许是你什么地方得罪过我,而你不知道;又或者我是疯子,就想在你身上试试我的技术呢?”
乐萱轻轻一笑,摇了摇头。
她确信,那些绝不会是虚构的,不存在的。因为她能真切的感知每一世中自己的情感。尤其,对于那个人,她这辈子的梦里也曾经出现过。而最近出现的尤为频繁。
见她如此,贺衍没有再问,从手边的抽屉里拿出一瓶药递给她,“每天睡前吃一粒就好。有助于你的睡眠质量。好了乐小姐,这次的治疗到此结束。下次,你……”
乐萱抢先道:“下次我还会再来。麻烦贺医生了!”
“不客气。”
待得乐萱走出诊疗室。贺衍嘴角勾起一抹邪笑,他拿出一颗玻璃球,丢进旁边的玻璃瓶子里。瓶子里本已有六颗,这是第七颗。
就在第七颗玻璃球落下去时,与其他六颗相撞,玻璃球散发出一阵光亮,每一颗球体里展现出一幅幅画面,那是乐萱前几世的人生。
贺衍手指轻轻敲击在玻璃瓶上,隔着瓶壁看着里面的场景,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两千多年,九十九次轮回转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