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回到长安不过十几天的时间,见过了已经脚疾初愈,正在每日练习行走的太后娘娘,见过了不知为何约略有些憔悴的皇后,也在请安时见过了后宫众人——陈妃、魏贵嫔,辛才人和商才人,和眼前显得局促不安,羞涩满脸的新册婉媛杭湖灵。
只是荣璋嘱咐,我刚回来,身子不大好,各宫妃嫔不必单独来拜见,过些日子再说,这不过了些日子,人们就纷纷来了……
“婉媛妹妹来了,可有事找本宫?”杭湖灵坐了半日,除了进来向我问过好,又和我娘、我姐姐互相见了,到现在一句话也没说,只坐在离我不近不远的地方揉手帕,好像我这是个作坊,专门卖揉皱了的手帕一样。
“娘娘,臣妾,臣妾是有件事情想和娘娘说,又……又……”湖灵抬头瞧了瞧周围一堆的人,现在都在看她。
“婉媛娘娘有什么话就说呗,这里里外外都是妇人,可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呢?”四姐捡了一个菱角,“啪”地掰开,露出粉白的瓤子。
“这,这,这是我和贤妃姐姐的私房话,夫人和几位姐妹在,臣妾,臣妾不好意思开口。”脸说红不红,湖灵抿嘴笑道。
“铭姐姐,咱们出来的时间不短了,不如就先回吧。”额额拉了拉身边正在和四姐一起吃菱角的铭歌。
“这菱角好吃得很,特别像咱们那儿湖里长的,我想再吃几个。”铭歌笑着剥了一个给额额,“你尝尝看。”
“宝林妹妹这话说得可是有些冒失了。”湖灵的声音不大,递到人耳朵里委委屈屈的,“本宫的名讳还不妨事,若是妹妹哪日不妨头,连皇上皇后,又或者太后的名讳都说出来,定是会有人问着妹妹的,妹妹小心吃了亏。”
“啊?”铭歌有点傻,不知道湖灵在说什么,“什么意思?吃什么亏?”
“婉媛娘娘是说,菱角不能长在湖里!”四姐又剥了一个。“是不能长在湖里,长在湖里不好吃,水兮兮的。”
“小四,不许这样,宝林娘娘说了是因为不知道,你这样可就没规矩了。”娘嗔怪道,又站起身向湖灵伏了伏身,“娘娘莫怪,她们才来宫里十几日,人名还没有记全呢,等熟悉了,自然是知道避讳的。”
“是的,夫人,湖灵也是好意提醒,在本宫是不妨的,比如陈妃娘娘,魏贵嫔这样品级比较高的姐姐,可是不好乱说的。”湖灵说着,慢慢侧过头,哀怨得像要掉进尘埃里。
这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还是宫里的水有什么神奇的作用,喝了能转性子?
从前的杭湖灵可不是这样,不止皇宫内院撩起蹶子能跑个遍,那是见错就说,见好就要的人,怎么忽然就成了温婉贤淑的典范了?
我心下暗伏,不管怎么样,她既然来找我说有事,还不能当着这许多人说,我总是要听听的。
“娘啊,天色也不早了,不如女儿着人送您和姐姐回去吧,省得爹一个人在家闷得慌。”我笑道。
“娘娘说的是,我们也来了好些时候了,是该回去了。”娘起身笑道,“娘娘自己也要珍重身子,多休息,少走动少说话,小心劳了精神。”
娘笑着向我行了礼,我忙起身扶住。就有铭歌、额额,以及湖灵都跟着起身。
“夫人若得闲了,常来宫里走走,我和额额在这里都没有亲人,见着夫人便觉得亲切异常,您常来,我们心里就暖和。”铭歌搀扶着母亲的臂膀,笑意盈盈,满眼都是不舍。
“好,一定的,各位娘娘就留步吧。”娘笑着,一径去远了。
送走了娘和姐姐,铭歌和额额没有回来,只在门口向我告别,两人慢慢顺着鹿柴外布满紫荆藤蔓的女儿墙,往自己的住处缓缓地去了。
这边,兰桨扶着我回到了晓月轩内,身后,湖灵跟了进来。
“妹妹坐……”
噗通!
我的话音未落地,身后,婉媛杭湖灵屈膝跪了下来,膝盖碰在金砖石板之上扣响如钟,听得人心里一个激灵。
“湖妹妹这是怎么了?”我忙回身想将她扶起来,拉了半日她仍旧不肯,脸色戚戚然,眼见着就要哭了。
“妹妹在本宫这里这样,知道的是有体己话和我说,不知道的,以为本宫欺负你了。”我苦笑道,“你如今身份尊贵,可不仅仅是皇后娘娘的妹妹,也是咱们皇上的婉媛娘娘,这是有什么烦难的事情,值得这样?”我实在拉不起来她,只得蹲身下来,问道。
“微微姐姐,湖灵确实有件烦难的事情,同谁也说不得,爹娘只一味让我忍耐,可是忍来忍去,也并不见好转。湖灵实在太心焦了,今日才贸然前来打扰姐姐,实属无奈,还请姐姐帮我排解排解才好,湖灵的性命都在姐姐手上了。”
杭湖灵跪在地上哀哀不止,说得我阵阵发慌。
“这是怎么说的?”我讪笑道,“我忽然就这么能耐了吗?”
和兰桨一起合力才将湖灵扶起来,再向里一步也走不动了。
这边铁锚本来是去掖庭的尚膳局拿新采买进宫的果子,一进门就瞧见我们三个摔跤一样东倒西歪地在殿门里晃荡,忙放下果子跑过来,我们三人才将湖灵挪进了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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