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种时候，保持清醒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谢璇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里到处都是红线虫在乱钻，她像是变成了一块豆腐，而这块豆腐里面已经被虫子啃食得千疮百孔。
但她不仅需要忍耐着身体里又痒又痛的怪异感觉，她还需要面对着正在人群中对她微笑的杨佳悦。
她不是一个合格的队长。
无论是在墙内还是墙外，生态局内，或者说生活在这个崩坏扭曲的时代的每一个人都对生离死别习以为常。
人们习惯了隔壁工位上今天还在和自己说说笑笑的人明天就变成了一团腐烂干枯的菌丝。
但是谢璇习惯不了。
在她原来的生活中虽然同样充斥着死亡和杀戮，但是所有人都站在对立面，她没有朋友、没有队友，一直都是孤身一人。
而在这里她有朋友、有队友，一开始是凌文青和周圆圆，后来是萧尧。
曾经和她并肩作战的人都不吝啬于向她释放善意，这种陌生的情感让她直到前一秒都在潜意识地逃避她的队友们的死亡。
凌文青死了，周圆圆死了，向子菡死了，田凯康也死了。
她一直装作自己不在意他们的死亡，像周围的人一样尝试着对队友们的死亡变得麻木而沉默。
但是她做不到，她只是在逃避而已。
现在，杨佳悦也要死了。
或许她其实已经死了，现在在这具皮囊下的是一个人类的灵魂，还是一团只知道蠕动的虫子呢？
谢璇的心跳快到让她产生了一种窒息的感觉，她的心脏很疼，像是被什么东西绞紧了一样。
她的耳边全是“砰、砰、砰”的心跳声，大脑里一片空白，她什么都没办法思考。
谢璇觉得自己很热，但是她却又觉得好像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了，她的身体像是一块在高温中融化的黄油在缓缓融化。
但她并不是在融化，她的异能失控了。
从未有过的浓稠的黑雾像是某种粘稠的液体一样从谢璇的身上流淌出来，站在谢璇周围的红线虫人几乎就是在被黑雾碰到的一瞬间就开始溶解。
就像是谢璇的透明笼子被红线虫啃食掉了一样，黑雾像是从谢璇这个装满石油的铁桶里倾倒了出来，开始污染周围的水面，而一旦被这样的污染沾上，红线虫人就会像是被戳破的气球一样迅速干瘪掉落进黑雾里。
无声的恐怖正在开始蔓延。
时间回到五分钟之前，宋知先原本以为从水里爬上来的红线虫人在拥有完整的人类皮囊之后也会拥有心跳，这样就能轻而易举地把它们给杀死。
它们在把其他的“人”都吃掉之后的确拥有了心跳，在宋知先绞碎它们的心脏之后它们也的确倒下了。
但是在水里到处都是红线虫钻进了这些“人”的身体里，补上了第二个心脏。
无论用什么方法攻击、破坏它们的要害部位，它们都能在水里找到源源不断的补充品，这就是一个死循环。
水马上就要彻底淹没这个地方了，甚至他们等不到水完全涨上来，他们就会死在这里。
宋知先在出墙的那一刻就知道自己早晚有一天会死在墙外的某个领域里，这一天对他来说已经来得算晚了。
他不贪恋生命，但是他觉得自己死得太没有价值了。
至少，他不能让谢璇和他一起死在这里。
他咳嗽得越来越厉害了，肺部的剧烈疼痛牵动着他身上的每一个神经，他能感觉到留在口腔中的血沫里有什么细而长、还在扭动的东西。
他早就已经被感染了，这个领域的强大远超他们的想象，防护服的过滤系统在这里就像是形同虚设一样。
他坚持不了多久了，再次之前他必须做点什么。
“萧尧。”宋知先努力地在一片混乱中寻找萧尧的身影。
萧尧站在靠墙的地方，守在丁巧云的前面，用枪逼退靠近他们的红线虫人。
萧尧比他更不走运，在这个领域里，他的异能几乎没有用武之地。
“我们要想个办法，让谢璇离开这里。”萧尧说，“重明呢？”
宋知先摇头，重明和房车一起离开之后就一直处于失联状态，现在这个情况他很有可能自身难保。
“我们用异能集中攻击一个点。”宋知先吃力地说，“领域有可能会短暂地出现一个裂缝，我们把谢璇扔出去。”
至于裂缝外面是现实世界，还是另一个领域，就只能看谢璇自己的运气了。
萧尧没有更好的方案，他们已经在强弩之末了。
这个领域对他们的限制太大了，无形又强大的精神感染让他们孱弱得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先去找谢璇……”萧尧的话还没说完，突然感觉到了一种黏稠而阴冷的恐怖感。
能见度本来就很低的体育馆里突然变得伸手不见五指，像是所有的光线都被潜藏在黑暗中的怪兽给吞噬了一样。
萧尧和宋知先感觉自己好像一瞬间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感知，已经漫到他们小腿中间位置的水突然变得冰冷刺骨。
他们什么都看不见，却能感觉到有什么强大而不祥的东西正在这里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