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 皇帝打心底里是不愿意见到皇后的, 他都记不得上一回与皇后不欢而散是什么时候了,可心里还存着不好的记忆, 忍不住想着,能不见便是不见。
他还想要委婉劝说顾衍之,劝他打消这份善心。
可是他抬头看到顾衍之柔和的目光时, 心里又有些不忍, 他不忍伤了孩子的心。
更何况, 如此殷殷看着他的人,并不只有顾衍之,还有二公主萧琴。
一个儿子, 一个女儿,皇帝是个慈父, 即使心中再不愿意, 最终也是什么都没有说了, 点了点头,算作应承。
顾衍之面上露出了笑容,而萧琴, 也是长松了一口气。
皇帝带着顾衍之与萧琴慢慢的朝着景仁殿的方向走去。
萧琴走在顾衍之的边上,犹豫许久,方才小声道了一声谢。
顾衍之听见,只是微微点头,并不放在心上,倒引得萧琴看待他的目光, 又变得有些复杂。
说来,顾衍之与二公主萧琴之间,当年还有过一段过往。
当然这所谓的过往也是外人所传而引起的。
顾衍之一直深受皇帝喜爱,所以很早外界便有传言,说他要尚主。
皇帝子嗣单薄,仅有五子两女,这还是包括已夭折的大皇子。两位金枝玉叶,一位是顾贵妃所生的大公主萧音,另一位则是皇后所出的二公主萧琴。
最早传的是大公主萧音会被嫁回顾贵妃的娘家晋国公府,可萧音很早便与太后的娘家承恩公府里的杨世子订了亲,谣言便不攻自破,但不知从何时起,又传起了二公主萧琴的。
皇后与顾贵妃之间的关系,旁人不知,顾衍之还是知晓,自然免不得对萧琴有所避讳,不过萧琴对他的态度,却有些耐人寻味。
冷淡,却从不避讳。
从前顾衍之是有些不解萧琴待他的态度,说对他有意,不太像,可无意,为何又不避讳。
如今重活一世,顾衍之回味起来,倒是有些明了,只怕萧琴对他的身世是心知肚明的,知晓他绝对不可能尚主,所以连避讳,都懒得避讳。
但萧琴的确是个聪明人。
顾衍之看待她的目光,隐约带着几分欣赏,至少这是个难得的明白人,只可惜摊上了一个不争气的娘,身边又没有兄弟扶持,一个女流之辈,到底孤木难支。
顾衍之心思转过,没有再继续琢磨。
只随着皇帝一起来到了景仁殿中,如今太后逝世,其实皇后应是这座皇宫最尊贵的女人,但在皇后所居的这座宫殿中却丝毫看不出来尊贵的味道。
景仁殿里不是没有伺候的宫人,可人一走入,便觉得压抑。
宫人们麻木的干着手上的活,见到皇帝驾临,反应也是慢了好一会儿,方才惊吓的跪倒在地上。
皇帝瞅着,眉头不觉皱了起来。
他虽不喜自己的这位皇后,也绝对没有想过要轻慢她,可如今这些伺候的下人,一点子机灵劲儿都没有,也不知道是分来时便这般不堪,还是到了景仁殿里,被皇后□□成这般。
皇帝轻叹了一口气,又转头看向了二公主萧琴。
萧琴是与皇后同住在景仁殿中的,好好一个女孩子,住在这样的地方,真是……委屈了。
皇后神色麻木的躺在床上,她眼神空洞的看着身边伺候的宫人来来往往,始终是沉默着,唯一的声响,可能便是忍受不住生理本能的咳嗽声。
寝宫内,压抑而沉郁,所有的人,都是麻木的,如此,寝宫外突然响起了“皇上驾到”声时,一屋子的人,都以为是幻听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皇帝带着人走入之时,众人还有些不敢置信的擦了擦眼睛,才慌慌张张的跪倒在地上。
皇帝人还未走入寝宫内,便被屋子里的药味儿差点熏晕了过去。
他皱起了眉头,又想到二公主先时所说的,难怪要摘点梅花来去味。这样的寝宫,莫说是个病人,便是好好的人住着,只怕都要住出毛病来了!
他招呼着宫人打开了窗户祛味,又让人将萧琴摘来的梅花插入了瓶中,屋子里这才通透透气了些。
萧琴瞧着屋里的变化,心中有些喜悦,她小步走到了床边,小心扶起皇后,轻声开口道:“母后,您瞧谁来看您了?”
皇后有些麻木的眼神顺着萧琴所言,看向了皇帝的方向。
僵硬的眼珠子,总算动了动,末了,她反应过来,挣扎的想要下床给皇帝请安。
皇帝虽然不喜皇后,可也不至于狠心为难她,连忙上前扶住了皇后,开口道:“你身子不好,就躺着吧,不要折腾了!”
说罢,他打量着皇后,目光落在了皇后已是半白的头发上,又瞧着皇后一张枯黄的脸蛋,不好看,却足以让他觉得可怜。
他印象中的皇后,一直是张牙舞爪,牛脾气和他对着干,更是处处惹他烦闷。当年,他迫于形势,不得不娶了她为妻,也因此辜负了顾衍之的母亲,所以一直将心底里的这份愧疚,当成是皇后造成的后果,偏生皇后不是个软性子,以至于他对皇后越来越没耐心。
他看到皇后,想起的便是不好的回忆,久而久之,也便不愿意见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