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尽管闹,回头被扫地出门的时候,别怪我无情!”
已经到了正房门口的朱廷芳恰好听见这最后一句话,当下就呵呵一笑,不咸不淡地说:“到时候谁扫地出门,却也说不准。”
他这声音并不大,那边厢正在和几个姬妾怄气的赵氏自然听不分明,但床上发烧到没力气动弹,喉咙干哑没力气说话的孔九老爷,那耳朵却是好得很,一下子就听清楚了。因此,他竭尽全力地转过脑袋,看见朱廷芳竟是一个人闲庭信步进来了,他顿时又气又恨。
赵氏那个蠢货,怎么能放这个心狠手辣的家伙独自进来看他!万一人趁机对他下杀手呢?
朱廷芳一进屋子,就注意到了目不转睛盯着他的孔九老爷。他嘴角微微翘了翘,可那一丝笑容却非但没有让此时的他显得温文和煦一些,反而让他那张脸更多了几分杀气。
见床上的孔九老爷不安地挪动了一下,但结果能够动的部分却少得可怜,他就径直走上前去,在床前的锦墩上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下。
“外头孔博士你那些爱妾说,你这是撞鬼魇着了?”见孔九老爷喉头不断耸动,但老半晌才吐出一个不字,他就呵呵一笑道,“很可惜,五城兵马司只管阳世间事,不管阴间里那点勾当,我再有能力,抓鬼还是不行的。”
孔九老爷没听出这话中的揶揄之意,反而松了一口大气。只要朱廷芳不掺和,他让妻子去准备丰厚的祭品送走那厉鬼,等熬过这场病之后,就又能生龙活虎。因此,刚刚明显浑身绷紧的他瞬间松弛了下来,却忘了去想,朱廷芳这种大忙人,没事怎么会来见这里见他?
而赵氏见朱廷芳进了正房却久久不见出来,隐约还听到他的说话声,就误以为孔九老爷已经能够说话了,当下看向一群姬妾的目光就更加趾高气昂了。刚刚撂下过狠话,此时她也懒得再多费唇舌,干脆撂下她们回房。
进了正房之后,见朱廷芳正坐在床头边的锦墩上,却没听到人和孔九老爷说话的声音,她还以为两人是顾忌自己,就连忙快步上前笑着说道:“朱大人,都是外头那些没见识的女人们不懂事,让您见笑了。老爷真的只是偶感风寒,没有大碍,所以我才把大夫都送走了……”
还没等赵氏解释完,朱廷芳就站起身来,面上带着一丝戏谑的微笑:“孔博士既然病了,就得好好治,要知道,就算风寒也不能小觑,否则小病就会变成大病。”
见赵氏如释重负地连声答应,仿佛是希望自己快走,他就词锋一转道:“只不过,孔博士既然这个样子,我本来要和他说的话,也就只能和孺人你说了。”
赵氏这才有些茫然地瞪大了眼睛,而床上原本以为已经可以送走瘟神的孔九老爷,那就更是一下子惊惧了起来。夫妻俩就只见朱廷芳缓步离开床前,等到了屋子中央时,方才钭也不回地说:“今天,有自称怀柔回来信使的人在宣武门嚷嚷,说是在孔大学士安抚地方期间,大皇子畏罪自尽了。”
乍闻如此惊讯,赵氏只觉得脑际犹如一道雷光劈过,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
虽说皇帝早已把大皇子和二皇子一块革除宗籍,随后一个打发去琼州府种树,一个打发去皇庄种田,但是,那只是在事实上剥夺他们的继承权而已,只看外人对这两位的称呼就知道,皇帝纵使恨铁不成钢,可若是外人造成他们有什么闪失,那就不一样了。
据说二皇子沉船的事,皇帝虽说一口咬定了人的死讯,可天津临海和镇海两大营又要震动一番,而若是大皇子也真的死了……此前主动请缨的孔大学士绝对会首当其冲!
赵氏并不懂外头大事,她都尚且会做出这样的结论,孔九老爷这个太常博士那就更加觉得大事不妙了。他只恨自己此时口不能言,身不能动,纵使憋着一大堆想问的话,却偏偏就是问不出口,只能被动地在那等着。
就如同上断头台时,等着最后一刀落下似的——虽然这比方很不吉利,可如果孔大学士这个堂兄有什么万一,他一点都不觉得自己还能安安稳稳把这个太常博士当下去!
在他心急火燎到几乎发疯的情况下,透露这个消息之后又沉默了许久的朱廷芳终于又慢悠悠地开了口:“只不过,秦国公长子张琛正好经过宣武门,一番言辞交锋之后,发现这所谓的信使是假的,于是就把人拿下了,交给了赶到的南城兵马司中人。”
假信使?
不论赵氏还是孔九老爷,全都觉得满心不可置信,继而全都不由得狂喜了起来。既然是假信使,那么孔大学士就不用背上一个逼死皇子的恶名,这实在是太好了!然而,就当夫妻俩一个按着胸口念阿弥陀佛,一个躺在床上默念满天神佛的时候,朱廷芳又说话了。
“当然,信使是假的,消息却是真的。”
“……”
那一刻,如果赵氏和孔九老爷知道什么叫过山车,那么他们就会知道,自己此时的心情恰是过山车那急上急下的感觉!先是跌落谷底,随即又渐渐回到云端,可还不等松一口气,这就再次跌落谷底。如果目光可以杀人,此时夫妻俩的目光恰能把朱廷芳杀死一千遍!
奈何目光终究不能杀人,而背对他们的朱廷芳也丝毫不在乎那狠狠扎着他脊背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