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并不愿意被人视之为病人,但是,孔大学士不确定秦国公张川这话到底是随口而言,还是纯粹嘲讽,因此,素来争强好胜的他不禁下意识地开口反击。
“人有旦夕祸福,我不过是被人气了一场,于是心气不顺,经脉郁结于是有点头晕而已,并没有什么大碍。要是因此就声气弱到出不了声,那才是天大的笑话!”
“原来如此。”说话间,张川已经跟随孔二少爷进了屋子。他不像赵国公和楚国公那般一把年纪却依旧英伟雄武,也不像南阳侯怀庆侯那般粗鲁不文,更不像渭南伯张康那样出身异族,放浪形骸,乍一眼看去,身穿官袍的他就像是个很普通的儒雅文官。
所以,他缓步来到床前,非常温文有礼地对孔大学士举手作揖,随即才端详了孔大学士一番,因笑道:“看到孔阁老这么精神,那我就放心了。否则内阁那么多票拟,吴阁老和张阁老就是累趴下也完不成。”
秦国公张川不像是外头某些人似的,只把吴阁老称作为阁老,对其他两位均以大学士称之,而是一视同仁。毕竟,他是很少几个知道那称呼微妙的人,因为这种对阁臣称呼的差别,就是他已经去世的老爹,上一代秦国公张允发明的。
虽然阁老们都是大学士,但他老爹对人说,大学士者,勇猛精进,乐于任事,虽为宰臣却不甘为上意傀儡;阁老者,凡事三缄其口,揣摩圣意,乐为应声虫。这话不知道被谁传了出去,这一二十年,别人都忘了始作俑者,但他却不可能忘记。
于是,张川刚刚这一句简简单单的话,孔大学士听在耳中,却觉得这是凸显了自己的重要性,一时面色大霁。
只不过,孔大学士的高兴却没能持续太久,因为张川在孔九老爷急忙搬来的床前锦墩上坐下,先是说了一些探病时常说的寒暄套话,随即就单刀直入地说:“之前早朝之后,我这才刚出宫回到顺天府衙,宫里的人就追着到了,我见了皇上,这才得知了一件事。”
他言简意赅地将昨夜朱莹在皇庄的那番遭遇和盘托出,见孔大学士那眉心直接皱成了一个大疙瘩,他就叹了一口气道:“乱民被人挑唆围攻皇庄,还嚷嚷出了要拥立大皇子的口号,此事非同等闲。既然是在顺天府治下,我探望过孔阁老之后,打算请命亲自出面前去安抚。”
这一刻,孔大学士只觉得心下惊骇,他再也顾不得朱廷芳今天上门挤兑自己的那点小事,也顾不得自家堂弟和妻子因为银钱和人情问题发生的那点龃龉,因为他此时一下子意识到,自己要是就此请辞,那才真的是跳到黄河都洗不清了。
别人不会说他是被朱廷芳气得请辞,而会说他是因为大皇子谋逆造反而负疚请辞!
因此,当看见秦国公张川站起身来告辞时,孔大学士终于奋起振作,直接一掀被子下了床,竟是把张川给拦了下来!他也顾不得妻子和堂弟那惊愕的目光,也不在乎张川那瞠目结舌的模样,直接一把握住了张川的手。
“秦国公,朱廷芳今早登门寻衅,我固然是被他气着了,但我素来身体保养得
很好,并没有什么大碍。如今既然是怀柔有乡民为奸人蛊惑作乱,我愿意亲自请命前往安抚!”见张川那简直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孔大学士就诚恳地地对人一笑。
“我毕竟是内阁大学士,纵使普通乡民百姓不认识我,但至少也知道我的名声。而大皇子纵使还有什么图谋,看到我去,他说不定就会抱有幻想,那样的话也能麻痹他。”
面上震惊至极的秦国公张川,此时却在心里深深舒了一口气。
若是直接到了孔家就传达皇帝旨意,让孔大学士前去安抚乱民,顺带接回大皇子,孔大学士就算嘴上答应,是否真心情愿还不好说,可现在他摆出自己要去的架势,又说明此事利害,果然孔大学士就主动请缨了。
这个在顺天府衙时被人称之为萧规曹随,往常在任上也被人称之为最老实勋贵的国公,此时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不行不行!这本来就是顺天府治下之事,我这个顺天府尹难辞其咎,怎能让孔阁老带病奔波,那我实在是太过意不去了!”
孔阁老根本就没疑心张川那是故意诳他——人要是有这技能,还会一直都当着那个不哼不哈的国公,存在感还不如其那个曾经惹得满京城鸡飞狗跳的儿子张琛强?
至于什么勋贵不领实际政务之类的旧规矩……太祖年间根本就没有这种所谓祖制,本来就是文官们想方设法加进去的,目的就是要在那些有军功的勋贵身上绑了层层枷锁。然而,本朝皇位更迭出事的次数很不少,尤其是从英宗到睿宗,那简直根本不买这一套所谓祖制。
当今皇帝少年登基,但太后在垂帘之后手段灵活,皇帝亲政之后更是时不时别出心裁,如今权力稳固之后,更是常常嚷嚷太祖祖制才是真祖制,所以朱泾和张川先后出任实职,反对的声音那竟是雷声大,雨点小。朱泾人家是没办法,至于张川,那是出了名的老实低调!
此时,孔大学士只当张川那是一心一意完成身为顺天府尹的职责,此时只能苦口婆心地说:“秦国公,你这一片公心,我当然知道,但同样的事情,当初王大头去做,那是主动揽责上身,勇于承担,但放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