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个人也许看到了某个头脑聪明的农人在使用不同的新工具,又或者得到下人的禀报,知道工匠改造了新工具。然后,在亲自看过之后,他就用自己的身份和地位,将这样好用的工具推广了开来,然后世人只记得他这个推广者,完全忘记了真正的发明者。”
“即使是那个发明者本人,也不会去争那样一个名号,因为没有意义。古往今来,我们其实已经有了很多不同于古时候的东西,从低矮需要跪坐使用的案,改进成现在直腿的桌子,椅子,改进和发明者的名字有人知道吗?帝王将相的名字留了下来,但这些人却消失了。”
见永平公主终于不说话了,三皇子就一字一句地说:“三姐,老师是个很好的人,他说的很多话,我都能琢磨很久,深有体会,你不应该对他有成见。”
永平公主正要说,自己对张寿根本没有任何成见,却又只见三皇子又郑重其事地说:“老师从不避讳自己出身乡野,从不避讳他和莹莹姐姐的婚事乃是他高攀,从不避讳他除却算经,并不特别擅长经史文章,一手字也写得不怎么好……”
“老师是个很坦诚的人,而且因为他精擅算经,所以喜欢凡事用数字来说话。他在很多时候喜欢另辟蹊径,并不是离经叛道,只不过是从很多人并不理解的角度来看问题而已。”
哪怕知道三皇子很信任张寿,但永平公主听着这洋洋洒洒一大篇站在张寿这一边的话,她还是忍不住心头郁郁。
她当然不可能因为三皇子的话就轻易改变心头的信念,更何况,在如今这个太平盛世,如果不是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还能如何?
要凭武艺建功立业?天下已经一片太平,偶尔几个盗匪也都小心翼翼夹着尾巴做人,顶多在什么荒山傲啸而已。至于张寿之前捣腾的那些东西,不过奇器淫巧,哪怕她的父皇欣赏,如今也不是太祖年间,火器大兴的年代了。否则这么些年来,火器的改进为何会渐渐缓慢?
外敌已经够不成太大威胁,天下太平,难道不应该是文章风流的盛世年华吗?
因而,她只是淡淡笑了笑道:“你既然这么说,日后那就记得好好维护你的老师。要知道,当年葛老太师固然是睿宗皇帝亲口点的人,又有太后护着,可也曾经因为教授父皇时常常特立独行,而遭到了不少弹劾。相比葛家累世功勋,能人辈出,你老师的倚仗却不多。”
这话三皇子立刻就听进去了。他重重点了点头,斩钉截铁地说:“三姐放心,我如果连这点担待都没有,那也就没有必要做太子了!”
因为日后他如果真的像父皇那样君临天下,面对的压力只会更大!
当张寿和朱莹并肩骑马而行,抵达张园门口时,优哉游哉的两人就只见前头那辆载着杨詹的马车上,虚弱到好像一阵风就能被吹走的杨七郎杨詹被宋举人和方青小心翼翼弄了下来,紧跟着门房们就抬了一个软兜上前,把杨詹扶上去,就一溜小跑往里赶去。
早回来一步的小花生已经连大夫都一块带回来了。
张寿转头正要对朱莹说话,却只见宋举人和方青竟是趁他不备,双双溜了进门。对此,他瞅了一眼满脸若无其事的阿六,干脆先勾了勾手把人叫过来,直截了当地问道:“你之前回家里来把宋举人拎到那客栈去敲门,不会真是因为人家不理会你吧?”
“你要是真的因为我说一句把人请过来,就这么老老实实不翻墙,倒不像你了。”
朱莹闻言顿时嘿然一笑:“我也不觉得阿六你会真的这么老实。是不是翻墙进去就发现那小子快不行了,所以才回了张园带宋奇葩过去?不对啊,他不行你应该请大夫才是!”
对于朱莹给宋举人起的外号,阿六嘴角勾了勾,笑意中颇有一丝顽皮。也只有这时候,他才有那么一丝少年的样子。他那笑意随即就敛了去,换成了一本正经的肃然表情。这一次,他的解释就详尽多了,一点都不像是那个不喜欢说话的闷葫芦。
“我问过那个掌柜,听说杨七郎带的两个随从声称奉命去送东西,昨天出去就没回来,所以没人伺候,杨七郎从昨天开始就水米未进。而就算之前那几天,挑剔饮食的他也没吃什么,掌柜生怕这么个富家公子在自己店里饿死了,这才挂的招厨榜文。”
“我翻墙进去的时候,他正在一张纸上拼命算东西,都是鬼画符似的文字,旁边还有算盘和算筹,眼睛里全都是血丝,茶壶是空的,点心盒子里什么都没有。我看到一个人都没有,还偷偷去摸了一下他的行囊,然后发现,一文钱都没剩下。”
“我就在屋子里大大方方走动,他根本就没看到我,问他是不是饿了渴了,他都连个反应都没有。我是想打晕了把人带到月华楼,可生怕打晕了之后这人再也醒不来,就只能回家带上宋呆子了。虽然随便灌点糖水也行,但我想……”
阿六顿了一顿,再次呵呵一笑:“呆子之间,应该很有一些话可以聊的,而且宋呆子也能满足杨七郎的嘴刁。”
张寿听了这解释,不禁笑了起来,可紧跟着,他就被阿六下一句话给噎住了。
“反正少爷已经收留了两个呆子,再捡回来一个呆子也养得起。”
见朱莹噗嗤一声也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