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就只见阿六不知道什么时候正站在围墙根的阴影里。早已习惯人神出鬼没的他朝人勾了勾手,这才转身进了屋子。
阿六跟着张寿跟进了屋子,犹豫了一下就低声说:“我应该早点回来的……”
“这是在县衙,再说风波是莹莹一手捣腾出来的,哪里会出事,你就别杞人忧天了。”
张寿示意阿六把门关了,这才饶有兴致地问道:“我很好奇,替父认罪的蒋大少和他那个自尽明志的老爹见面的时候,是个怎样光景?要我猜的话,我觉得多半不是父子相见抱头痛哭,估摸着是吵得不可开交,险些打起来?”
“少爷怎么知道?”阿六有些意外,随即嘴角勾了勾,“莫非也和我一样乌鸦嘴?”
“你小子现在不但是私底下话越来越多,而且越来越会说冷笑话了!”张寿拿手点了点阿六,这才没好气地说,“什么乌鸦嘴,这叫一语成谶,懂不懂?”
“哦……原来这叫一语成谶,我又学了个成语。”
阿六用非常自然的语气答了一句,眼见张寿抓着茶盏盖子作势欲扔,他就立刻言归正传道:“父子最初相见的时候,倒是瞧着要抱头痛哭的,可等到那位蒋老爷问清楚蒋大少为什么会到这里来,立刻就开始大发雷霆,后来脱了鞋就开始追着人四处抽……”
他稍微停顿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说:“蒋大少最开始还只是四下逃窜,等发现逃不掉了,他大概是气坏了,夺下他老爹手上的鞋子就开始和人对吼,到最后父子俩就打了起来。”
张寿其实只是纯粹根据蒋大少和蒋老爷的脾气瞎猜猜,刚刚也没想到真能猜中,此时就饶有兴味地问道:“哦?他们俩都彼此说了些什么?”
“口音挺重,我没听懂。”阿六一点都不讳言自己的无能为力,随即又补充道,“似乎是南方那边的口音,但我没去过南方,听不出来具体是什么地方的。”
张寿顿时拍了拍额头,心想吴侬软语那叫一个千回百转,别说北方人听不懂,南方人也一样未必听得懂隔壁那个县的方言……就如同他曾经在魔都呆过很久,好容易渐渐勉强能听懂魔都方言之后,跑到苏州同样歇菜,到了宁波照样傻眼。
现在想一想,之前人说蒋家和苏州首富华家乃是姻亲,看来蒋家人很可能在苏州呆过。否则,那一口能让阿六完全发懵的南方口音从何而来?
“本来我想请杜指挥使问问锐骑营里是否有南方人,可最后还是直接回来了。”阿六见张寿会意地点了点头,赞许他做得对,他不禁露出了一丝笑容。而张寿的想法很简单。
之前杜衡是把蒋老爷这个烫手山芋丢给了他,但之后他就吩咐人把蒋老爷连同那些地痞恶棍全都押解去了行宫,请杜衡派人看管。以杜衡那脾气,若是看守禀报他,说是蒋家父子说话时用的南方口音,听不出具体在说啥,人一定会在麾下好好扒拉,搜寻人去当翻译的。
至于他……他其实并不在乎蒋家父子在私底下商量什么,可惜架不住别人不相信啊!
当阿六正告知张寿,因为口音问题,自己对蒋家父子的对话无能为力时,蒋老爷和蒋大少从谩骂到厮打的那一场父子互殴,也早就已经结束了。
因为守卫并没有进来阻止的关系,父子俩的战争持续了挺长一段时间,因此两人都颇为狼狈。蒋老爷两只鞋子全都丢了出去,此时正赤着脚。
蒋大少的脸上还有一个鲜红的巴掌印,头发乱糟糟的,衣襟被撕开了一个莫大的口子,此时正气呼呼地瞪着自己的老爹。他似乎压根没注意到守卫已经换了两个,两只眼睛正狠狠瞪着自己的父亲,气得脸红脖子粗。
“死老头子,不识好歹!我为了谁才被关到这来?都是因为你乱来一气!”
此时此刻,他已经换成了官话口音,骂过之后就忍不住抓了一把烂稻草往蒋老爷扔了过去,眼见那些稻草半途就纷纷扬扬掉在地上,他就索性一手支撑地面爬起身来,随即找了个最远离老爹的墙角坐下,把脑袋伏在了双膝之间,似乎累极了在打盹。
只有他自己知道,刚刚和老爹用吴侬软语看似在彼此谩骂追打的时候,到底交流了多少讯息。父亲是沧州人,却在苏州起家,他的母亲就是华家姻亲之女,所以他父母都说得一口苏州话,他这个长子被父母熏陶得也能说一些,老二老三就没这能耐了。
而正因为如此,他刚刚方才骇然得知,老爹差点自戕明志,那根本就不是什么悲愤之下一时昏了头,而是被人逼的!大皇子之前被乱民挟持,侍卫和随行锐骑营卫士全都被一网打尽,可却有一个心腹幕僚还在外头,正是人出面威胁他老爹做此姿态。
可大皇子的幕僚居然威胁他父亲把罪名全都推到大皇子身上……这是什么鬼?这不合情理对不对?真要是忠心耿耿替大皇子着想的下人,就应该让他老爹把罪名一股脑儿全都扛了,把大皇子洗干净,这才是正理!
蒋大少正在冥思苦想,蒋老爷也已经闭目养神,父子俩看似谁也不理谁,而这一幕落在外头匆匆赶来换班的两个卫士眼里,却是如释重负。
杜衡特意换了他们这两个祖籍常州和扬州的过来,试图听明白蒋家父子在说什么,他们不得不来,可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