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京城正因为国子监分堂试,以及各堂空间狭小,是每月对调以示公平,还是重新修葺,各种风波闹得沸沸扬扬时,邢台的一座小院子里,张琛正在做最后的准备。
他这次回京城,从张寿这儿,得到了他意想不到的支持,可相比之下,他接下来偷偷回家找母亲求助,结果却撞上难得中午回家的父亲秦国公张川,这一趟却得到了更让他瞠目结舌的支持。除了护送他们这一行人南下的那些精干护卫之外,张川还随手塞给了他一沓钱票。
那是在沧州有分号的福隆钱庄见票即兑,每张一百贯,一百张,足足一万贯的钱票!
张琛虽说不知道那是因为张川从前就没限制过他这个儿子的零花钱,所以如今见他出门在外,索性用钱来表示自己的关心,还是张川是真正关心自己,反正那会儿他收钱非常利索,临走时也刻意流露出一脸桀骜不驯不领情的样子,甚至没怎么和老爹打招呼。
可如今在一场大战即将开打之后,他还是忍不住浮想联翩,直到外间几个护卫进来,他出门进了院子,看着地上那一个个箱子依次打开,看到里头那一串串被串起来的青钱,以及各种金银钱币,这才嘿然一笑,志得意满。
“很好,加上之前我们才回收的那一笔,这下又到账一笔,全都装车给张武和张陆他们送过去,做得招摇一些,就说是京城送来的钱!”
“是。”那护卫略站了一站,突然出声问道,“少爷,可要说是您从京城里给他们送来的钱?要知道,张家兄弟素来和您最交好,一直以来都是您照顾他们,这事儿在京城固然人尽皆知,在邢台这样的小地方,却未必人人知道。”
“他们一个未来的驸马,一个未来的仪宾,这都镇不住那些地头蛇,加我一个秦国公之子的名声有什么用?”张琛却觉得这实在是多此一举,可看到那护卫竟是不肯走,他不禁火冒三丈。然而,对上那双沉静的眸子,想到那是老爹的人,他不得不再次仔细考虑了一下。
这大笔的钱送过去,张武和张陆要能从京城调来钱粮,别人总难免会追究出处——说是两家侯府给他们送钱,这种蠢话没人会相信;说是他们的未婚妻给他们送钱,那也简直是瞎胡扯;至于皇帝,自己的长子在沧州都没管,哪会管女婿和侄女婿?
所以,这个来由还确实要交代清楚,这不是为了他自己的名声,也是为了张武和张陆。
于是,张琛瞅了一眼面前这个容貌平平无奇的护卫,最后黑着脸说:“那你去办吧,就以秦国公府的名义,把钱给张武张陆送去,给那些土财主添上一把柴!至于我么……嗯,我这个二皇子的心腹,当然得继续去会会那些个胆大包天的家伙!”
作为侯府公子,未来驸马和未来仪宾,皇帝派到邢台来推广新式纺机的钦使,张武和张陆一到邢台,就一直都饱受瞩目。最初一切都很顺利,几家挺大的工坊千恩万谢地收了图纸汰换机器,而自家有纺机的纺工们,也多半接受了先赊机器,再用纺出的棉纱抵账的方案。
可最初那一个多月之后,几家工坊那边就开始不断裁撤纺工,而自己用上了新式纺机的纺工们,则是发现没人收棉纱了,往日那些固定收棉纱的织坊全都换上了一副晚娘脸!如果不是张寿给了他们不少钱,接下来张琛又支援了他们一笔,他们早就捉襟见肘了。
但更要命的是,他们紧跟着发现,市面上的棉花竟然也没了。要不是张琛告诉他们缘由,他们简直觉得此前那计划简直是笑话。
此时此刻,不是亲兄弟,但从小比亲兄弟关系还好的两个人相对而坐,彼此看到彼此脸上那愁容,忍不住又一同叹了一口气。张陆平时自诩比张武聪明多智,可此时此刻他却显得比张武更加颓唐,看看这屋子里的摆设,他那情绪更是低落到无以复加。
“幸亏我们是奉旨出京,所以能住进这一向用来接待京中御史和各种官员的京东会馆,否则就我们眼下这两袖清风的窘境,住客栈就要被人扫地出门了!哈,一文不名……就算从前我最穷的时候,也没现在这么穷!”
张武勉强打起几分精神道:“琛哥不是去了京城找小先生吗?要不是他临走时借给我们的钱,我们还撑不了那么久。只要他回来,说不定能带回来好消息。”
“算了吧,琛哥他是秦国公长子,不是秦国公……就算是秦国公,如今他是顺天府尹,也管不到邢台来。”张陆无精打采地以手加额,随即就低声说道,“我承认小先生足智多谋,很厉害,可他又不是财神,变不出钱来。我们事先虽说估计到了眼下的情况,但还是……”
他没把话说完,可张武却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暗想他们到底还是低估了商人逐利的贪婪程度。在轻易得到了新式纺机带来的巨大红利之后,却立刻选择了过河拆桥解雇工人,甚至还大肆打压那些自有纺机的小户。
至于他们在出京之前做计划时,信心满满认为可以推行的最低工钱和最低收购价等等一系列东西,根本就没有推行的机会!也难怪张寿虽说对他们提点了一下这些新名词,却把计划都交给他们去做,压根一点都不曾插手,完全一副放养的架势。
他们现在是真正体会到了,要和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