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辞柔撩开珠帘时腿都有点抖。她知道望日朝上长安城内所有的官员都会到, 真的站在宣政殿的台上,看见从殿内一直延伸到外边广场上的队伍,黑压压的人头和各色的官袍,还是忍不住要慌。
她慌,底下的人也慌。皇帝少有不准时上朝的时候,上回也就是推迟, 这回却连着两日没出现,今日上殿的居然是皇后。鬼知道到底是什么意思, 朝臣面面相觑,谁都不先出这个头, 只把视线投到沈仆射身上。
沈仆射心里也苦,他生平就这么一个女儿, 从小宠到大, 他想过沈辞柔在宫里大概不怎么守规矩, 但万万不敢想, 他的女儿会到朝上来。后边人钉过来的视线简直要把他扎穿, 他咬紧了就是不开口, 权当没感觉到。
“陛下身子不适,恰逢望日朝,感念诸卿前来不易, 故而由我暂代。”沈辞柔缓缓地呼出一口气, “诸卿请奏,所奏之事皆会传于陛下。”
要奏的事总是有的,但一时也没人知道该怎么开这个口, 底下人沉默半天,还是沈仆射一咬牙,上前半步:“臣斗胆,敢问陛下究竟如何?”
问的事儿理所应当,还是自家阿耶,沈辞柔看了沈仆射一会儿:“陛下偶感风寒,有些发热,太医令说不宜见风。”
“愿陛下圣躬早日大安。”沈仆射点头,缓缓退回去。
底下没反应,沈辞柔心里七上八下,也不知道自己说的对不对。多说多错的道理她还是懂的,干脆也不说话了,就站在皇座边上,和朝臣居然有点僵持的感觉。
再静默了一刻,孙右丞站出来,先恭恭敬敬行了一礼:“臣斗胆,敢问陛下何时病愈?”
这问题问得好,沈辞柔也答不出来,但她绝对不能说实话,只说:“说来惭愧,见陛下染病,我心忧焦急,未曾询问太医令。但我想风寒而已,按时服药,总是易好的。”
孙右丞应声,又问:“那陛下如今在何处?”
“自然是在寝殿休息。”沈辞柔直觉不对,“怎么,卿有要事需面奏?”
“这……倒也没有。”孙右丞摸不清沈辞柔说的话是真是假,露出点笑来,“臣只是担忧陛下如今如何,毕竟孝谦皇帝时曾有十日未朝。”
这句话本来没什么,但提到孝谦皇帝,背后的意思就让人忍不住要多想。孝谦皇帝在政事上其实也颇有建树,只是身子不好,到后来染了肺疾,腿脚也不方便,一直只是辅佐他的天后才渐渐在宣政殿露面,最后一步步坐到了龙椅上。
而天后第一次孤身站在宣政殿听奏,就在那接连十日的免朝之后。
沈辞柔自认不是擅长政事的人,她也从没想过像天后那样,她到如今还是不喜欢大明宫,只不过因为李时和在宫里,她愿意陪着他,那些有的没的就当不知道。然而现下孙右丞一番话,意有所指,直接把她架在了烤炉上。
她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能先把这事儿放过去:“太医令说陛下需好好休息,病愈后自然会通传,诸卿无需担心。”
“陛下染病不能上朝,娘娘暂代,”孙右丞却不想放过她,“臣斗胆再问,可有手谕?”
沈仆射忍不住了:“孙右丞这是何意?陛下既然染病,自当休息,难道觉得口谕不够,还要腾出精力来下个敕令?”
这话一出,相当于站在了沈辞柔那边,孙右丞自然不肯让,继续和沈仆射辩。宣政殿内迅速分成了三拨,态度明确的人其实没几个,还都是重臣,吵来吵去无非是吵沈辞柔到底有没有资格替李时和上朝。剩下的那一拨要么装死,要么和稀泥。
其中话术最好的自然是温容,他话挺多,但吵着的两拨人都听不出他是哪边的,都不知道该拿什么态度对他。沈辞柔听他说话也觉得好笑,看他时正好和他撞上视线。
对视时温容蓦地抿出个笑,朝她轻轻一点头,就像少时带着一群孩子出去玩,鼓励他们一样。
沈辞柔的心神定了定,顺着看过去。能站在殿上的官职都不能算低,算得上朋友的年轻郎君居然也有好几个。迫于时势,这些郎君多半没能开口帮她,但迎上沈辞柔的目光,总还能笑一笑。
沈辞柔想,她不是孤立无援,她的阿耶在和恶意揣测她的人辩论,她的朋友站在殿内。
而她的夫君,等着她回去。
沈辞柔闭了闭眼:“行了!”
皇后突然强硬起来,原本在吵的人反而不敢吵了。先前质疑沈辞柔的无非是抓着天后的点,但按道理,皇后替皇帝处理政事是天经地义,天后要是后来没走出那一步,估计在后世还是一代贤后。
平常是另一回事,但在朝上,他们是臣,而这个还不到二十岁的娘子,确实是“君”。
“孙卿和另几位卿,先前咄咄逼人,先问陛下,再问手谕,无非是想说我意欲效仿天后吧?”沈辞柔原本站在阶前,这会儿却踱到后边去,伸手搭在皇座上,顺着一点点摸到扶手,“那我现在明明白白地告诉诸卿,大可不必。于我而言,皇座硌手。”
“我为陛下的妻子,亦为皇后。如今陛下染病,不宜见风,于妻,自当帮衬夫君;于皇后,自当辅佐国政。诸卿上朝多年,也知道早起辛劳,若是陛下如往常一般,我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