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林甫近来越发睡不好觉。
他的性子本就是小肚鸡肠, 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可去岁折腾了那么大一圈,太子却毫发无损, 依然安稳坐着太子位置。
这对李林甫是个极大的打击,偏偏此事还关系重大,事关他一家老小性命, 李林甫不得不慎重。
偏偏这段时间杨慎矜还十分受圣人宠爱, 让李林甫不得不一边担心他的相位, 一边担心他全家的未来, 两件事一起压下来,李林甫心神俱疲, 夜夜不得安寝。
他寻了不少法子,苦药汤喝了许多, 道士和尚也找了几个,可都无济于事, 他依然深受失眠之苦。
不过他也有自己排遣苦闷的方法, 那就是把他的几个狗腿子都喊过来, 考察他们这段时间门有没有找到能陷害李亨的方法。
连着被骂了十几日的杨钊就真心实意想要毛遂自荐,告诉李林甫自己可以拿一根棍子,李林甫想要就寝的时候他可以一棍子让李林甫物理入睡。
可惜他不敢把这个好主意告诉李林甫。
要不然李林甫能让他从杨玉环的远方堂兄变成高力士的徒弟。
李林甫是个十分有规划的人,他的规划不仅体现在他在陷害忠良之前会制定十分详细的规划,还提现在他平日工作中。
每隔十日,李林甫就会到一趟吏部衙门,处理一些不太方便搬到他右相府处理的吏部事务。
走入吏部尚书的公房,处理了一会政务后,李林甫就感到了心神俱疲。
他捏捏自己的鼻梁,疲惫闭上了眼睛, 连日的失眠让他的精力所剩无几,这段日子以来,李林甫明显感受到了他身躯的苍老。
他老了。
李林甫轻轻叹了一口气,圣人喜欢养生,他为了能投其所好也了解了不少养生之理,可圣人能够安然在兴庆宫中修身养性,他却不能什么事情都不管。
更不可能将手中的权力分出去,李林甫只恨他没法替圣人做完所有事情,圣人还要用旁人,倘若他一人就能将文武百官的事务都做完,也就无需担心他的宰相位置不稳固了。
就在李林甫闭眼放松之时,他的鼻子忽然嗅到了一股药味。
李林甫睁开眼睛,面上划过一丝狐疑,吏部衙门为何会有药味?
公房外的连廊上响起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而后传来两声低语。
“摩诘,这是我特意从一位老神医哪儿打听来的方子,养气安神,十分有用。”
“成璋前些日子受了惊吓,眼下整日青黑,这两日面上青黑尽去,莫非是此药的功劳?”
李林甫眯了眯眼,他听出了后面这道声音,正是他的下属官员王维王摩诘的声音,另一道倒是有些陌生。
他眼中闪过一丝玩味。
这个法子他前几年还用过,借着这个法子,他为圣人献上了几卷珍稀道经,让圣人对他更加信赖。
这就是送礼的技巧了,上司主动开口索要东西自己顺势献上,跟自己眼巴巴将上司不一定能用上的东西献上的意义截然不同。
他倒也不奇怪为何有人能投他所好送礼,他这段时间门精神头萎靡不振也藏不住,有心人并不难打听到这段时间门他府上大夫、道士来来往往是因为什么。
李林甫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眼皮下面的青黑……倘若药方真有用,他也不吝啬给此人一些好处。
送礼本就是利益交换,只要此人的药方当真能让他睡个好觉,李林甫也愿意收下这份送上门的礼物。
“哦,是何药方如此神奇?”李林甫负手从转角处走出,笑吟吟看着二人。
他视线迅速略过除了王维之外的另外一人。
沈初,那个御史台的御史,似乎与吉温有些不对付,但也不是自己的政敌,两个月之前他还在朝堂上参太子“德行有失”连续参了数日。
跟许多御史一样,是个看谁不顺眼就参谁的搅屎棍。
李林甫脑中略过“非敌非友”的评价后,心里安稳多了。
不是他的党羽也无妨,反正也不是李亨的党羽。
沈初面前摆着一碗药汤,他看到李林甫以后叉手行了个礼,面上表情淡然,仿佛并没有对忽然出现的李林甫感到惊奇。
他的表现更让李林甫确定了沈初的目的就是送礼,不过李林甫没有主动开口询问,而是含笑等着沈初主动开口。
沈初指了指摆放在面前的药汤,对着李林甫笑了笑:“回禀右相,下官前些时候去猎场打猎被一只忽然窜出的豹子吓了一跳,受了惊吓,心神不宁了一段时间门。后来专门托朋友寻了一位老神医求了药方,喝了几日这安神汤才安抚好了心神。”
“御史台位于宫中,不好让宫中满是苦药汁子味,下官这才特意来寻王郎中,借吏部小厨房熬了一碗安神汤。”
沈初轻声解释道。
御史台位于大明宫西侧,月华门外是中书省,中书省南侧就是御史台,御史台中的饭菜都是宫中厨房送,的确不太适合单独给人煎药。吏部则是尚书省的下属部门,位于尚书省内,有专门的小厨房为那些家中路远的官员准备饭食,这个理由倒也合情合理。
李林甫“啊”了一声,挥挥手:“既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