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清冷如水,透过木窗缝隙,射在地面上形成一条细长的光条,惨白惨白。
李泌焦急的在茅草堆里辗转难眠,他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捏住蹂躏一样,难受极了。
只要等到天一亮,城门就能打开,他就可以去州府,博州州府距离清平县只有一日的路程,最快后日他就能带着粮食回来……
可以往双眼一睁一闭就能度过的夜晚,今夜却格外长,度日如年一般长。
李泌忍不住狠狠捶了一下草堆,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百姓的夜,怎么这么长?
为什么怎么等都等不到天亮?
熬着熬着,熬得李泌双目红肿,里面布满血丝,县中的公鸡终于发出了一声有气无力的鸡叫。
人都吃不饱饭,何况鸡呢?若不是县中还需要报时鸡,这只公鸡也只怕已经被杀掉吃肉了。
可天总算是亮了。
李泌立刻取出他藏在缸中的鱼符和宝剑,立刻奔出了茅屋门。
他一路狂奔来到城门处,城门就在李泌焦急的注视中缓缓开启。
忽然,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传入了李泌鼻中,他鼻翼翕动,闻出了那是人血的味道。
李泌垂在身侧的双手不受控制地颤抖了起来,他十五岁那年入山寻仙,路遇盗匪,连杀五人,他不会闻错,这就是人血的味道。
可清平县哪来这么浓郁的血腥味?
一个解释从李泌脑中蹦出来,李泌却不想相信。
陈大刀没有听进去他的劝说,他带着人连夜劫了县衙。
而从今日县中的秩序井然,城门还能被守城门的小吏按时打开来看,县衙的秩序没有失控。
这就代表陈大刀等人死了。
李泌的心越坠越深,他深吸一口气,调动理智强迫自己安静下来。
他顺着风找到了血腥气的来源,李泌往城门处又走了几步。
二十来个衙役抬着草席正往城外走,血水从草席的缝隙中往外滴,血水滴在地上,刺目极了,散发着腥气,这就是血腥气的来源。
草席里面裹着尸体,草席并不能完全裹住这些尸体,有一些尸体的手脚还露在外面。
李泌目眦欲裂,他站在原地,看着这些被衙役抬走的尸体,只觉得天旋地转。
“陈大刀……”李泌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呢喃,他数着草席的数量,不多不少,正好十六张草席,也正好裹着十六具尸体。
他甚至不用见到脸就能猜出这些尸体的身份。
除了叫嚣着要去抢县衙的陈大刀十六人,还会有谁呢?
李泌第一次痛恨起自己的聪明,他宁可自己不要这么聪慧,不要一看到一点东西就能复刻出所有事实。
若是他没有这么聪明,还能骗自己没看到脸说不准陈大刀还没死……
可李泌清醒的知道陈大刀就是死了,他就被裹在这些草席里的某一张草席里面。
李泌压抑住心中的悲伤,强迫自己冷静,他深吸一口气,返回了县城,焦急的等待着消息。
他不能跟着抛尸的队伍,也不能向衙门中的官吏打听。
如果他不想被认为是这些人的同党,他就只能装作不知情。
李泌自嘲想,他还真是无愧世家子明哲保身的教条,哪怕遇到这样的事情,他依然冷静的可怕。
辽东李氏李泌,可以给陈大刀收尸,这是朋友之义,却不能和叛乱之事有牵扯。
一直等到正午,县衙才放出了消息。毕竟一死就是十六个人,早上往外抬尸体也被许多百姓看见了,总要给一个说法安抚民心。
李泌站在告示下,看着告示。
“……小贼欲窃县衙……皆亡之……”
李泌喃喃念着告示。
他忽然觉得荒谬极了。
陈大刀没有谋逆,没有攻打县衙,他只是做了个“贼”,想偷县衙的粮食,没成功,被衙役杀了。
是啊,本来就应当是这样,天下间哪有那么多的陈胜吴广和张角?要是天下那么多人谋逆,岂不是要乱了套了?
偷盗只是小罪,谋逆可是要上报朝廷的大事啊。
陈大刀白死了。
陈大刀等十六人,不是小贼,他们也不仅是为了吃饱肚子。
倘若只是为了一口饭,他们十六个男人,完全可以去抢劫县中的普通富户,寻常人家不会有数十人保护自己,他们一抢一个准,没有任何危险。
李泌想,陈大刀这些人或许不止是为了一口粮食。
从昨夜的话中,李泌能感受到陈大刀对于“狗官”的痛恨,他们恨官府苛捐杂税,恨官府要强收他们活命的粮食……
饥饿和愤怒共同点起了他们宁可不要命也要冲击县衙的仇火。
可小民之怒有什么用呢?天下人甚至不会知道这十六个人是为了反抗官府而死,天下人只会把这十六人当做饿疯了甚至胆大包天敢去偷盗县衙的疯子。
李泌扭开了头,他不忍再看这一纸的荒唐谴责。
忽然,原本聚集在告示下的人群开始流动了起来,李泌被人群裹挟着往东挤。
一只胳膊拉住了李泌。
“三水,快点跟我来!”
李泌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