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他纳妾的事吗?
他先稳住神,镇定地向武安侯行礼:“儿不知大人今日来府上,多有怠慢。”
他身段雅正,柳执徐有些惋惜地望着这个前女婿,眼神里传达出来的意思令许纵心神纷乱了起来。
柳执徐摇头道:“不必再说这些寒暄客套的话了。我们今日来贵府,是为了商议你与小女和离一事。”
什么?许纵僵了一下,几乎以为自己是因为脑袋昏沉而听错了。
“和离?”
他反问道,为这两个陌生的字感到一阵出奇的荒谬。
谁和离?妻子与他这三年也算是相敬如宾,两人即使因纳妾这几日有些争端,可也不意味着他就要和妻子彻底分开!
他下意识看向上位的父母,想要从他们脸上找到一些佐证。
可是父亲神情峻厉,他总是如此,比起有血有肉的父亲,更像是一尊冷冰冰的、象征着家规教条的雕像,许纵看不出什么;他转而看向母亲——母亲脸上挂着一抹浅淡得体的笑意。
没人否认那两个字。
许纵站在屋内,宛如正在接受宣判的罪人。他看到武安侯点了点头,坐在他身侧的柳绮凤则冷笑一声:“废话少说!”
按理来说,今日该由柳媚珠的继母来。只是柳绮凤自小与柳媚珠亲近,她从姐姐信上得知许纵居然干出这种事,若不是家里拦着,早就连夜过来抹了他的脖子了。
她这回代母亲过来,“啪”地一声,将薄薄的纸笺拍到桌上,竖眉道:“既然人全了,那我们可就将我姐姐的嫁妆抬回去了!”
桌上,赫然是一封和离书。
“……既以二心不同,难归一意,快会及诸亲,各迁本道。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恐后无凭,自愿立此文约为照。”
立约人,许纵,柳媚珠。
哦,和离书。
谁的和离书?他和妻子的。谁写的?不是他!这是妻子的笔迹,她一时生气,这怎么能当真,还把这张、这张玩笑一样的纸呈送给了双方父母?
脑中一阵嗡鸣,许纵听见父亲说:“既然两人无缘,也不必强求,各还本道也好。”
许纵猛地抬起头,他迫切道:“这并非我……”
他对上父亲的眼睛。一瞬间,好似冬天被丢在冰窟里,打了个激灵。他差点忘了,《熙律》中有载,妇女为人妻妾,如果擅自请去离开,要加二等处罚。
他缓缓闭上了嘴。
不能说。这是柳媚珠私自写的和离书,她又在两日前借故离府不归。父亲素来公正严明、不徇私情,如若他知晓实情,柳媚珠定会因违律而受罚。
“从善,可是和离书上有什么纰漏?”
他迟钝地抬头看去,母亲吴淑兰很关照地看着他。
他咽回去那些话,涩声道:“……不,没什么,是我写的。”
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了。
他呆愣在原地,几个长辈好像又说了些具体的事宜,他听不清楚。武安侯将那封和离书收起。
之后,一箱接着一箱当初柳媚珠带过来的嫁妆,被从库房抬了出去,顺着柳媚珠来的路径搬了回去。
许府的大门敞着,消息很快便会传遍长安城。许府三郎君与武安侯府大娘子和离了,日后再无瓜葛。
为什么,为什么会走到这个地步?只是因为他前几日将胡金棠带了回来吗?
昨日暴雨过后,天气晴好。和煦的阳光洒在身上,许纵却觉得头重脚轻得厉害。
妻子真的与他和离了,而他是最后一个得知此事的人,何其可笑。
他看到自己瘦长的影子孤冷地倒映在青石砖上。后知后觉才想起昨日在高阳观时,柳媚珠的言外之意。
“你没有看见我放在书案上的东西吗?”
原来书案上放的是和离书。
许纵从大门口一路走回德善堂。
吴淑兰抿了一口茶,扭头看到儿子失魂落魄地站在她身前,冷不丁问道:“母亲为何要瞒着我?”
他语气很冲,吴淑兰冷下脸,将手里的茶盏一下掷到地上。
“许纵,你以为你在同谁说话!”
茶盏四分五裂,水撒了一地,碎瓷片蹦起四溅,其中一片倏地划过许纵的脸,留下一道血痕。
许纵头一回正面顶撞了吴淑兰,他漆黑的眼睛直直地看向她。
“母亲,为何不告知我这张和离书的事?你早就把它拿到手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