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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阿玄不是人,那或许是仙兽之类的存在?
不论它或他到底是什么,此时此刻阿玄都受了伤,该是他挺身而出保护阿玄的时候。
棍棒的敲击声不绝于耳,齐初衍鼻子里闻到的是越来越重的血腥味,耳内听到的是骨头断裂的声音,还有小乞丐越来越微弱的呼吸声。
祂幽深的黑眸看向小乞丐,小乞丐被打的满脸血,衬的那张丑脸越发狰狞,他洁白整齐的牙齿也都被染成了红色。
此时他唇瓣翕动着,像是要说些什么,却没有力气发出声音。
齐初衍猜不出他想说些什么,祂自是不愿受小乞丐保护,但先前一道灵犀灌顶,让祂无法动弹分毫。
命中注定,小乞丐将在今日为保护某物而死。
不是祂,也会是其他的人或动物。
而祂,不得干涉此事。
齐初衍少见的精神恍惚,原来已经到了这个时候,祂却没有发现。
祂能看到任何生灵的命运,但所看到的并没有细致到每个细节,就像祂能看到一个人寿数多长、将死于哪一天,但具体的死法却有无数种可能,比如病死就得什么病死都有可能。
祂粗略看过小乞丐的命运,知道他注定会在哪一天身亡,但却在相处的过程中不知不觉忘记,以至于方才惊觉,原来已经过去了四十年,小乞丐的这一生已走到了尽头。
齐初衍也知道小乞丐会为保护某物而死,却没想到自己竟成了这个某物。
祂更没想到的是,有一天祂竟成为他人命运里的一部分。
齐初衍一直都只是旁观者,一个跳脱世外的观察者。即使身在红尘,也不沾染半分因果,从不干涉他人命运。
祂从没想过有一天竟会牵扯进他人的命运里,这完全不合逻辑,更打破了常理,就像身为普通人的穷书生每一世都能认出祂一样不可思议。
可这事就这么蛮不讲理地发生在祂眼前,无论祂有多想不通,看不透,祂都无法否认。
小乞丐温热的血溅到齐初衍的身上,祂情不自禁闭了闭眼,小乞丐的心跳声也逐渐变得微弱,祂不由得抬起手,祂可以轻松改变这一切。
但祂不能。
不得干预生灵的命运,不得有私心。
齐初衍在心里念了遍法则,重新冷静了下来。
善恶对祂来说没有区别,约束祂的只有法则,只有法则不容违背。
齐初衍眼睁睁看着小乞丐在祂眼前被打的只剩一口气在,明明也不是第一次目送他身亡,但这一次不知为何感觉格外不同。
祂心乱如麻,说不清又道不明的复杂心思纠缠在一起,成了找不着头的毛线团。
一滴水珠从上而下滴到齐初衍的脸上,而后隐没在浓密又柔软的绒毛里,祂下意识抬头看去,小乞丐满头满脸的血,已经看不出原样,还有清澈透明的水珠从他眼眶里滴落。
齐初衍微怔,原来是眼泪吗。
小乞丐口鼻间都是血腥气,他神智模糊,隐隐约约意识到死之将至。
过往的一切在他眼前清晰浮现,他回忆自己的一生,是卑微的一生,也是四处流浪、居无定所的一生。
到头来,他一生里最亲密也最重要的除阿玄以外,再无其他。
小乞丐止不住地咳嗽,每一次咳嗽总会带出一点血沫。
他的双眼也早已看不清东西,只能模模糊糊看到一双琉璃珠似的黑眸,但他知道那是阿玄的眼睛。
阿玄在看着他,小乞丐不由得笑了,用尽最后的力气,说出人生里的最后一句话:
“我知你不凡,来世我再不做乞丐,让我看看你的真面目吧……”
齐初衍瞳孔微缩,祂脑中响起一声嗡鸣。
四世陪伴,四世累积还有一条为祂而死的命,终换来了祂的彻悟。
这一刻,齐初衍打破了一直以来的那层屏障,凡人的喜怒哀乐纷纷向祂涌来。
不再是隔雾看花,祂彻悟什么叫悲伤,什么叫感动,人类又为何会为一人的死亡而落泪。
小小一团巴掌大的奶狗双眼里盈满雾气,祂轻轻眨了下眼,一滴同样清澈的水珠从眼角溢出。
这一天里,祂第一次成为一人命运的一部分。
这一天里,高高在上的神明从天上堕落至地面。
这一天里,神第一次懂得了何谓悲伤,第一次知道祂的眼泪也是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