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嘉手抓了一把红头签出来在手中轻拍着, 便在公案前踱着步子:“当日北齐人大破水乡镇, 本官的祖母、二叔, 以及大哥都死在水乡镇, 人人皆是一刀毙命,却非北齐人所杀。
有人指认, 是田兴旺杀的人, 田祖公, 此话可真?”
田兴旺觉得自己简直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了。
他一辈子连鸡都不曾杀过, 又何曾杀过人?更何况郭千斤那种人, 就是把脖子伸过来叫他杀, 他都嫌要脏了自己的手。
那红头签一签十板,郭嘉要把这一把签子扔出来, 叫衙役们打上一顿, 他就得死在这儿。田兴旺跪在地上,脖子伸了老长, 看看公案前秀木般官袍笔挺的郭嘉,再看一眼身后稳稳儿坐着,老雕一般的呼延天忠,前也是死路, 后也是死路,两只老眼望了郭嘉半天,终于头皮一硬, 道:“郭大人, 小的当时就在栈桥上, 瞧的分明,是后面的呼延……呼延大人杀的人,草民跟您家有什么仇恨,好端端儿的杀人作甚?”
慢说衙役,便站在门口的梁清顿时也提起了神,心说郭嘉这是不想活了,今天审案,人人都以为他要审田兴旺,不期他这是要审太子门下红人,呼延天忠。
呼延天忠却似早就料到一般,温笑了笑道:“郭侍郎,当初可是关西提督下的令,你弟弟郭兴临战出逃,本府可是奉旨斩的人。”
郭嘉蓦然转身,一双厉眸,白净消瘦一张脸,笑的格外诡异:“所以,您在斩了郭千斤一家之后,一路追到红山坳,杀了我娘,再接着掳走吾妻。
郭兴尚在前线浴血,老子在水乡镇阻敌,你倒有闲情杀我祖母,掳我妻室,这就是你身为一个边关将军,所做的事情?”
呼延天忠冷笑:“郭侍郎,分明是北齐人掳的你的妻子,这个青城县主就可以做证,你这是要栽赃陷害本府?
再者,诛郭兴的九族也是呼延神助下的令,本府不过照令行事,你若要问罪,就该问呼延神助去。”
郭嘉道:“你当时明知我在御敌,也知郭兴和郭万担俱皆披甲,兵分三路,皆在浴血奋战。就这样,依旧在水乡镇屠杀我的亲人,这也是呼延神助下的令?”
手中一把红签皆拍在大案上,郭嘉忽而暴怒:“老子在前方奋勇杀敌,你却在后方杀老子的老娘,抢老子的妻室,这就是你们关西大营的兵训?”
红签乱溅,呼延天忠站了起来,亦是针锋相对:“郭侍郎,我是曾斩过你的家人,那是在以为郭兴逃跑的情况下,但杀你母,掳你妻室,这些事情,我呼延天忠向天起誓,绝不曾做过。”
“便你这只眼睛,也是我内人刺瞎的。”郭嘉手中一指红签,指上呼延天忠戴着眼罩的那只眼睛,一字一顿道:“你掳了她,她刺瞎你一只眼睛逃跑了,你是不是以为她死了,这些事情就永远都没人能翻出来?”
呼延天忠杀过人,到底气虚,站了起来,悄声道:“郭侍郎,虽说天子信你。但相信哥哥一句话,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今日你得意猖狂,但太子才是将来的君主。
如今的你居于高位,想要什么没有,那夏晚不过一介寒门妇人,追究她的死又有什么意义呢”
郭嘉目光缓缓扫过全场,但他并未看到夏晚,他语声坚定,又有一种格外的沉着,忽而侧首,抱拳,向着夏晚的方向遥遥一拜,却是在回答呼延天忠:“我岳母曾说,一个女人,丈夫是她于这世上唯一的依靠。我的妻子死了,至少我应该要查明死因,给她个交代,呼延大人,您说呢?”
说着,他转过身来,直勾勾盯着夏晚,就那么定定的望着。
初时,夏晚以为郭嘉是看穿了她,认出了她,渐渐觉得有些不对,侧首,便见侧门上站着一个男人。
她一眼就认出来,那是晋王李燕贞,毕竟七年未见,他看起来苍老了很多,也蓄起了须,一件本黑,白衽的缎袍,马靴,缀玉,一身贵气,略窄的眸子里满是寒光,一脸愠怒。
随着他踱步进来,原本哑肃的大堂上顿时又寒了不少。
李燕贞在鹘州办差,闲暇时顺道回的甘州府暂住。听说呼延天忠居然在大乱时不去阻北齐人,还在杀郭万担全家,提着马缏就冲了上来,一缏子抽过去,骂道:“本王早知呼延神助不是个东西,才致关西兵节节败退,却不知还有你这种败类在其中。”
呼延天忠跪在当场,生生受了李燕贞一马缏,扬起脖子辩道:“王爷,属下当时只是依军令行事,这事儿便要追究,也是呼延神助的过错,与属下并无干系。”
“呼延神助若叫你去死,你死是不死?”李燕贞抓过一把红签,道:“传本王之令,把呼延天忠即刻杖毙于此。”
堂中诸人,就连那些最低等的衙役都对着呼延天忠露出了鄙夷。战神在前方打仗,自家的将军却在后方杀屠杀他的家人,在战事完结之后,这种人非但没有被问罪,反而摇身一变成了甘州知府。
呼延天忠还想逃来着,金吾卫步步逼了上来,将他围在中央。
夏晚渐渐发现,郭嘉的回乡祭祖似乎并不仅仅是祭祖那么简单,他如今才要追究七年前的旧事,也许是因为曾经位轻言卑,做不到,如今做了天子宠臣,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