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激情无法被区区神座施展,需要在更宏伟的舞台上喷薄而出。女神放声歌唱,时而激昂如烈焰,时而泣诉如月光,她表演狂爱、创伤、恐惧、难以割舍的心痛,无可奈何的牺牲,她如何能把这些凡人幽微的情感表达得如此真实?原来这位高高在上的女神居然是如此地了解“人”吗?
芙宁娜出场谢幕,人群对她欢呼尖叫,几乎陷入癫狂。无数花朵与缎带从剧场各个角度投掷向她,形成一片热情的爱之海洋。她一手提着沉重的裙裾,一边快乐地伸臂挥舞,随机抛掷飞吻。在起伏的尖叫与歌声中她翩然向他走近,像一千朵鲜花同时落座在他身侧。
“那维莱特!你觉得我今晚表现得怎么样?”
“非常精彩。”那维莱特回答说,“您对角色情感的演绎超出了我的想象。您的美丽光辉夺目,令人移不开视线。”
她睁大了蓝眼睛,露出一个明显的惊讶表情,没接住的花束滚落到膝盖上。接着,这舞台上仪态万方的女神把手臂压在一边的女官身上,夸张地哈哈大笑起来。
“格林雯!格林雯!看看我取得了多大的成就!连我们最不通人情的大审判官都学会说恭维话了!”
不知为什么,那一如往常的,浮夸、快乐的声调让那维莱特感到不悦。
“芙宁娜女士,”他冷淡地说,“您应该了解,我从不说违心的话。”
那种他在舞台上观察到的感觉又出现了。如梦幻星云里陡然闪过的一线冷光,温柔湖水里倏忽荡起的一道波澜,什么更明亮的东西在醉人的星辉与波光中浮现。芙宁娜·德·枫丹透过异色的双眸望着他,一种谨慎、专注、好奇的审视——然后光影变幻,她勾起唇角,狡黠地一笑。
“别生气嘛,那维莱特,我知道你是在认真地夸赞我了。”她笑吟吟地说,凑上前来,携带着一身芬芳,如千百朵怒放的玫瑰同时向他逼近,她亲昵地把一支香气馥郁的花枝别在他的领口,“我真高兴!喏,作为回礼,这个就送给你啦!”
5.
那维莱特保留着女神赠予的玫瑰,滋养生命的水元素力缠绕着单薄的枝条,让失去根系的鲜花也能长久地绽放。这行为并无意义,他清晰地知道,这是一份敷衍的赏爱,每个幸运枫丹人都能得到的赠礼,这甚至多半不是芙宁娜喜爱的花。
但她会喜爱什么呢?
她喜爱人类。那维莱特想。在日渐增长的相处时光里,他轻易地发现这一点。并且,这个理由解释了那么多东西,水之魔神如此热情地扮演人类,沉醉于每一日的演出。以至于她对强大的神灵躯壳都不屑一顾了。
“您昨晚的演出非常精彩。”那维莱特说道。
“一如既往。”女王自矜地说,把露台上新剪下的鲜花安置到水晶瓶里,“不过下次别这么积极地赞美我了,那维莱特,我都要对舞台上的我感到嫉妒了。”
这语调里夹杂着亲昵的调侃,似乎比对任何人都更亲近,又似乎只是偶然地兴之所至。那维莱特决定开启那个话题。
“我想表示感谢。”他说道,“尤其是,在经过了这些年之后,我好像还没有感谢过您的邀请。”
女王对香水百合扬起眉毛。她不可能真的忘记了。那维莱特有点无奈。
“是你给我写信,邀请我来枫丹吧。”他说,女王从窗台前转身,睁着蓝眼睛,仍然携带着她舞台剧般优雅的迷茫,“作为水元素的龙裔,我曾经非常迷茫,不知道应该去往何处。但是在这里,我好像过得很适应。”
“哦,”水神说,这时候终于露出了明了的表情,“当然,我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是枫丹的龙王……”她慢慢地,有些犹豫地说,“如果你讨厌枫丹,事情不是很难办吗?所以不用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
她把花剪放下了,双手握在身前,那维莱特非常熟悉,处理公务时更常用的姿态。那维莱特并没有期待这种展开,他进一步解释起来。
“在这里我学到了不少。”他说,“那天在剧院看了你的演出,我想我明白了你为什么这么喜欢表演。”
“哦?”
“来了解人类。”那维莱特说,“接触他们的生活,体验他们的感觉。通过审判,通过歌剧……或许是不同的方式,但都能更接近人性的不同的侧面。这是你爱他们的方式。我学到了很多……我从你身上学到了东西。”
正如他自己所言,那维莱特从不说违心的话语。他坦率地表达感受,偶尔为自己与人类社会不相宜的做法致歉,而这都出于习得的社交礼仪,并非真正感到尴尬或窘迫。但这一次,他吐露心声时,有什么崭新的东西让话语变得艰难起来。在他长久的宁静无波的岁月里,那维莱特推测着词语的后果,他感到忐忑。
“枫丹的生活很美好,让我感到对未来有所期待。”他总结说道,“我想感谢您与我分享这种感觉。”
他说完了。芙宁娜望着他。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冷冷地说道。
那维莱特怔住了。
“真抱歉打破你的幻想,好先生。不过我才没那么贴心。我请你来审判庭,因为我要找一个靠谱的人为我工作。”女王说,她的语调尖刻,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