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元古境之后,秋女回宫,闭门不出,静心养伤。
一日,她下人间,到常去的酒楼里听戏。
台上的戏曲咿咿呀呀,她坐在二楼的雅间里,青葱一样的指尖挑开纱帐,此时正值人间秋冬季节,金风玉露,秋雨初霁,酒楼的庭院,回廊九曲,馥郁的桂香飘进来,为本就暧/昧的地方又增暧/昧意味。
秋女对来来往往的人和娇莺燕语都没什么兴趣,她只喜欢听戏。
因而接下来一连十多日,她都在人间停留,就住在这个酒楼里。
富贵楼是京都最大的酒楼,出入来往皆权贵,后面的花柳巷,更是富人们的**窟,秋女的容貌,很快被纵情声色的权臣之子看上了。
午后,秋女坐在用帘子隔出的雅间里,素手纤纤,柔软的指腹点在温热的茶盏上,很快,便泛出点点娇嫩的红来,桌子上堆成小山的瓜子被她抓了一把,一颗一颗地数,像一只在午后打盹的猫儿,眯着眼,越发现出撩人的媚色来。
来的是权臣的嫡长子。
他伸手拂开轻纱,目光在美人的眉目间流连了一会,尚算俊朗的脸庞上,现出一抹不加掩饰的惊艳之色。
“出去。”秋女瞥了他一眼,目光从戏台上悠回来,话语并不客气,可语调却天生的带着些勾人的意味,落在男人的耳朵里,比后面巷子深处里的头牌,还要让人意动。
“这位姑娘,我家公子是左丞府的……”得了美人的逐客令,袁湛也不恼,一个眼神下去,身边的小厮已经得了意会,开始通报他的身份。
以往,这招一使出来,基本上可以说是无往不利。
这是第一次,秋女听到有人在自己面前强调身份。
她掌心里的瓜子撒了一地,落出清脆的串响。
“出去。”秋女娥眉微蹙,声音比方才重了些许。
但落在袁湛的耳朵里,没什么力道,倒和撒娇没什么不同。
他甚至还上前,**似的扣住了秋女的手腕。
秋女的眼神落在他的手上,再慢慢地往上滑,认真地审视了遍他的样貌,手腕一动,五指微张,朝外一拂,眼前的两人,身体上快速蔓延上一层薄冰,很快的,手不能动,口不能眼,就连脸上,都爬上了一层骇人的寒霜。
只有瞳孔,呈现出惊恐的收缩状。
秋女伸手,用帕子细细地擦过被袁湛抓过的地方。
明明他没使多大的力道,现在却现出了一圈的红。
人间有人间的规矩,神仙也不能够乱来。
秋女现在能够调动的灵力,只剩下一成不到的样子。
她的手腕一路蜿蜒向上,最后,以一个极其轻佻的姿势,抬起了袁湛的下颚,像是审视一条粘板上的鱼一样,她的目光从始至终都没有变化过,甚至,还带上了星星点点的笑意。
“看在这张脸的份上。”秋女又将他的下颚抬起来了些,逼着他与自己对视,“这回,就不与你计较。”
哪怕是在这等情况下,哪怕她说出的每一个字眼,都带着威胁的意味。
对男人而言,这仍是削骨的声音。
两人神思恍惚地离开。
秋女也没了听戏的心思。
天将黑,华灯万盏。
秋女闪身进了一条人烟稀少的巷子,她脚下的步子不急不慢,但每一步踏出,都是不小的距离,没过多久,就从繁华的闹市,到了郊外的丛林之中,她驾轻就熟地沿着一条小路穿进林子的小道上。
浓深的黑已经席卷了天地。
秋女正欲纵身跃上云头,就听见了一声模糊的痛哼声。
她步子顿了顿,扒开及腰深的荒草,看见勉强睁着一只眼的狼狈男子,后背衣襟全部被深褐色的血染透,气息奄奄,狼狈又羸弱,乌发被血打湿,染成一绺一绺,沾在面颊上,像是黑夜中绽开的一朵绯丽花朵。
一瞬间,像是眼前坠落了一颗流星,秋女竟生出了些许的心悸。
她将人翻过来,细细看了一遍面容,在记忆中搜寻熟悉的面孔,结果却无功而返。
悲喜离合看得多了,她没有立刻出手干预这桩生死因果,秋水眸中,含着水光和媚意,更多的,却是一种清冷冷的无动于衷。
秋女迟疑了会,手心里浮现出一块留音玉,她问:“可知汾坷神君近来行踪?”
那头愣了一下。
在秋女宫中,汾坷神君这个字眼,其实甚少出现。
秋女并不喜欢这段天道定下的姻缘,这么多年下来,她和汾坷连面都没见过一次,在某种程度上,已经算是达成了心照不宣的协议。
秋女宫掌六界四季,内外都有人搜集各界情报,主要是各地各季的异常,但别的事情,特别是与主子有关的,都多多少少会注意一些。
没有间隔多久,那头就给来了回答。
“女君,查到了。”那头换了个稍显成熟的女声:“汾坷神君在十几日前下凡应劫,有传言另几位神君也陪着下去玩了一遭。”
秋女眸光微闪,看着躺在自己脚边不远处,神志不清的男子,蹙着眉,有些头疼地伸手捏了捏眉心处。
天道之缘。
第一次相见,在这样不合时宜的情况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