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部属们眼里,雷远是用兵如神、战无不胜的统帅。任晖、邓范这样的部下在讨论战局时,理所当然地坚信,雷远面临任何艰难情形都能解决。 而雷远本人则素来深知,他过去多年来的辉煌战绩并不仅仅取决于自身。在雷远看来,一支军队的胜利,乃至一个军政集团的成功,不在首领的英明神武,而在自上而下所有人的发挥。 随着雷远的地位越来越高,掌握的军队越来越多,控制的地盘越来越大,无论军事、政治、经济事务都十倍百倍地庞杂。当年他在灊山中作战,战场的范围只在视线所及。可到了后来,战事千头万绪,多条战线同时铺开,哪里是他一个人能兼顾的? 既然不能兼顾,雷远就只能尽快培养部下们的能力。他设置了组织完善的军校,延请宿将传授兵法;每次大战后,必在军中颁行文字总结;通过不断抽调各部骨干军官为扈从,鼓励军官们互相学习、交流经验,都是为了提升部下们的实力,让他们能够独当一面。 尤其到雷远出镇交州以后,由于交州境内外的环境复杂,而军府厉行前汉制度,痛抑地方豪强,导致州郡兵与各地蛮夷和叛乱的乡豪几乎无月不战。雷远部下诸将,几乎每人都有担任主将,长途深入蛮部、征伐叛乱的经历。 邓范便是战斗中成长起来的佼佼者。 当年邓铜在汝南为大军断后战死,临死前举荐了他的堂侄邓范为后继。然而汉中王麾下并无兵为将有的制度,所以邓铜所部很快就被拆分,归属邓范统带的,只有雷远拨给邓氏的本族部曲。 而邓范领着这些部曲,硬生生打出了战绩。越是面临复杂的局面,越是需要独立破局的时候,越能展现他胆大心细、勇于争取战场主动的特长。三番五次下来,雷远在不断奖掖提升他的同时,也好几次怀疑,此君是否是历史上某位有口吃之病的猛人。 正因为有这个怀疑,雷远对邓范难免格外器重些。 此番雷远举众攻向鹿门山,特意私下里告诉任晖,战局千变万化,战机稍纵即逝,将领领兵在外,无须拘泥于此前的战术目的。若有必要,也不妨多听听邓范的建议。 因为雷远吩咐在前,任晖很有兴致地问道:“如果随县、江夏的曹军暂时不动,那我们该干什么?” 邓范压低声音:“我有个想,想法,咳咳,就是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此前攻下曹军小寨之后,军需官收拾了缴获的少量物资。这些物资当场分配到各部,以便后继行军。 其中有些箭矢,尽数发放到任晖麾下的强弩都尉姜离所部。姜离带着一批部下领走了箭矢,正拿着一份签收簿册来找任晖看过。 姜离十三岁从军,是跟随雷绪、雷远父子两代的老资格,数年前他和徵氏女结婚,雷远都专门到场庆贺的。所以他职位虽不甚高,却是交州军中较核心的军官,任晖、邓范商议军务也不避他。 听邓范郑重其事地讲话,姜离哈哈笑道:“讲!快讲!” 任晖也道:“士则,你还不知道我么?一向是从善如流的。只管讲来!” “由我们此刻身处的洼,洼地往北,地势渐高。到蔡阳、安昌一带,这两座县城,形同洼地中的孤,孤岛。我军四千精锐跋涉数十里,拿下这两地,便能够隔绝江夏曹军西进的通路。问题是,南阳、新野等地的曹军呢?我们如何牵制?” 邓范看看任晖,再看看姜离。 任晖沉吟道:“曹休所部便是从新野来的吧?雷将军率主力至鹿门山,就是要抢占有利地形,与曹休所部对抗,进而掩护荆州军对襄阳发起的攻势。” “然则,我军此时受困于泥泞洼地,部众分散;而南阳、新野等处地势稍高,曹军调动自如。我想,区区一个曹,曹休,自非雷将军的对手,但新野以北曹军数十万众,若沿着湍水、比水、澳水、赭水沿线的河滩道路快速南下,雷将军那边的压,压力,是不是有点大?” 任晖思忖片刻,答道:“我军此番攻打襄阳,本就是为了吸引南阳曹军主力,不使他们增援关中,所以,如果南阳、新野等地曹军南下鏖战,雷将军乐见其成。何况士则你也知道的,我军擅长山地作战,并不畏惧曹军。” “我适才说,说了,我对雷将军的信心,足有十成。”邓范应声道:“我军在交州练兵千日,士气如虹,雷将军领此虎,虎贲之师,必定能大破曹军。但是,若曹军南下的速度若能慢,慢些,雷将军的压力就小些。至少,能使雷将军从容用兵,分而治之,各个击破。对么?” 邓范说到这个程度,任晖和姜离都苦笑起来。他们和邓范合作好几年了,每次邓范这么循循善诱,一定是打算让大家跟着他冒险。 不过,此前在交州,面对的终究只是些蛮部,纵使轻兵急进杀个七进七出,也没什么特别可怕的;此番众人面对的可是魏王曹操亲领的数十万大军,稍有不测,那可就是灭顶之灾! 雷将军确实对邓范有些偏爱,但自己是不是要因为这份偏爱,而支持邓范的军事冒险呢? 邓范见任晖、姜离面露难色,立时又道:“雷将军为我军主,主将,尚且敢于以精兵突袭,长驱而取排山。我们这些为人部属的,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