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积虑,动用了这么多的手段,根本就是为了拖住益州之众,而为自己创造出直面荆州、交州之兵的机会。 曹操在关中、房陵动用了多少兵力,一时间根本无法核查,或许十万,或许只有三万、五万。这三五万人,就能够迫得益州人不断增兵汉中,一丝一毫也不敢放松。 而曹氏在过去数年间重新积攒的家底,他们从百万军屯之中抽调出的数十万邺城中军,或许就会集中在襄樊一带,坐等着荆州方面来攻打! 这等要命的天罗地网,谁敢去踩?谁能去踩? 踩了又如何?为了那个早就已经威严扫地的许都朝廷,值得么? 这样的局面,几乎是曹操一手促成的。他一定做了万全的准备,意图毕其功于一役。而我们有没有必要跟着曹操,这么一步步地走下去? 没有益州之兵的支持,荆州、交州方面独对曹军,一定很难。可益州之师若东向支援,万一关中等地的曹军以巨大兵力南下,己方又如何抵挡? 这时候能够稳定益州已经不易。汉中、巴郡、房陵等地的战斗和对峙,先后牵扯了相当的兵力,汉中王对天下,对汉中王麾下的百姓和臣民们,已经足够交待了! 就算在荆襄一带未有举措,只能坐视着曹操沐猴而冠,取汉室而代,又如何呢?这天下间,谁敢质疑汉中王的忠义? 更重要的是,本方有四州数十郡的领地,汉魏嬗替之后,汉中王更进一步,乃是必然。到那时候,文武百官全都加官进爵,且将汉家朝廷重建起来,然后再看北方有没有可趁之机。有机会就出兵北伐,没机会,那也不失朝廷的体面和富贵……不是很好么? 这三份军报送入成都的当天,朝议纷乱,不少文武皆有想法,却又不敢直言。明明衮衮诸公在堂,却硬生生憋出了一股蝇营狗苟的气息。 刘备高踞座上,眼看此情此景,轻叹一声。 依照有些人的想法,勒兵坐观曹操篡汉,而在成都重建朝廷,那确实不难。麾下的将士们,会因此而减少不必要的损失,那也没错。 但是,若这个政权现在就失去刚健进取的冲劲,三年后五年后会如何?就算勉强重建了大汉,可若是没有平定天下、拯救万民的大义,所谓的大汉还剩下什么? 那种从一开始就腐朽的王朝,那种中枢与地方沆瀣一气,沉浸于荣华富贵的萎靡之态,对天下、对百姓究竟有何益处?那不是刘备想要的大汉! 政权扩张至此,千百万人充实在内,不可能人人都是圣人,也不可能人人都秉承大义。这数年来,汉中王的威权明明愈来愈重,推进很多制度却愈来愈难,便是因为千百万下属之中,人心如潮,自然而然地挟裹成洪流,总想与堤坝碰一碰,总想顺着自己的意思淌一淌。 哪怕中枢重臣们凭借自身的抱负、风骨以为表率,竭力去匡正、扭转。可数百年的积弊,又哪里是能够轻易改变的呢?某种角度上说,刘备甚至觉得,这是一场比对抗曹操更难的战争,战争的过程或许会延续数十上百年,而战争的结果会如何,他简直没有一点点的信心。 好在此等情形,刘备这辈子见得太多了。 没有把握的事,难道就放弃?没有利益的事,难道就不做? 多少艰难险阻都过来了,难道还会在乎眼前的困难? 群臣们犹疑的眼神、畏缩的姿态,不仅没有影响他,反而使他胸中腾起一团火。 这样的火,已经好几年没有燃起了。而火焰一旦燃烧,顿时使他心潮澎湃,给他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决心。他站起身来,迈下台阶,按着腰间长剑,走到群臣身前。 他第一个去看诸葛亮,然后在诸葛亮眼中,发现了同样的烈烈火光。 他笑了起来,再不去看其他人:“军师以为如何?” 诸葛亮出列:“曾闻大王有言曰,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曹操既然要战,我们便从关中到荆襄,还给他一场大战。” 刘备颔首:“我叫了曹孟德几十年汉贼,与他打了几十年仗。现在他真要做汉贼啦,我不能连大战一场的胆量都没有。何况,各部兵马调署已毕,粮秣等物亦皆准备妥当?传令,明日各部出兵!除了甘兴霸且在巴郡暂驻、泠苞邓贤去解决板楯蛮以外,其余各部,随我去汉中!” 他踱了几步,又道:“另外,遣人飞报云长和续之。就说,我把曹操的主力交给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