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巨大废墟的东南角,雷远勒马立于平野之上。 与贺齐所部的战斗尚在缓缓推进,但调用适当的兵力打一打凌统,也并不为难。 这里的地形他很熟悉,当年他曾见到玄德公和诸多元从的子女们在这片废墟中玩耍,而陪着孩子们的,则是元从中很受欢迎的麋芳。但当时雷远真不曾想到,有一天自己就会在这里作战。 雷远最初的计划,是趁着江东军猝然展开,各部呼应不及的当口,以精锐部队猛攻入南郡,以此牵扯江东的兵力,减轻江陵城守负担。 可他自己也没料到,这一场突击竟然会如此顺利。三年不曾交手,江东的兵力或许扩充了很多,但以单独某支部队的战斗力而言,雷远不觉得他们有任何长进。 什么样的兵力布置,在战斗力碾压之下都毫无意义,雷远沿途粉碎了一切敌人,几乎直冲到江陵城下。 在这距离上,雷远已经能看到江陵城,看到绵延的外城周边吴军营地和高峻严固的内城城墙。当然,江陵城里也一定能见到这里的作战情形。李贞的眼睛特别锐利,他甚至已经看到守军在向这里挥手。 雷远来此的重要目的,鼓舞江陵守军的士气,至此便可以说达到了。 既如此,倒不必再勉强往前,江陵城下吴人尚有坚固营垒可守,雷远不觉得自己还能轻易取胜。毕竟兵力有限,将士们的精神、体力也快要见底,这不是靠斗志旺盛能够取代的。 但是,既已到了这里,何必满足于一击即走呢? 雷远转身往纪南城方向看,可见沙摩柯和陶威所部,正在纪南城的残垣废墟间,与贺齐所部的留守兵力交战。 纪南城中的道路纵横交错,间有沟壑荆棘,十分复杂。密密麻麻涌入的将士们很快就分散成什伍规模的上百个小队,慢慢压倒敌人,并将之驱赶向外。 沙摩柯这次是真用了全力,攻得非常之猛。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在努力做一个汉家二千石大员。段丰所部在外围掩护,也杀敌甚多。 纪南城本身曾作为军事要塞使用,此番江东军来袭,贺齐又在加以临时营建,并再其中囤积相当数量的物资。雷远只要夺取纪南城,便能与近在咫尺的江陵城互为支撑! 以江东修建的营垒为凭借,吃着、用着江东人屯据的粮食物资,并与江东人作战,岂非乐事? 雷远可以保证,只要己军占据纪南城,江东的兵力就是再多五倍、十倍,也只会悚然于身后的威胁,他们绝对不可能拿下江陵!而雷远自己,在纪南城里坐等到关羽折返,胜利就是必然的了! 这时候,江东还有什么手段? 我绝不信你还有什么能翻天的手段! 此刻陪在雷远身边的,是霍存所部的一队精骑。 霍存勒马于雷远稍后方,随着雷远的视线凝视半晌,忍不住问道:“敌军应是凌统所部。此人也算是江东悍将,却在南面逡巡……这是何意?” 雷远轻松地道:“凌统原本以为我会突至江陵城下,与守军取得直接联系,故而排开横向队列,意图截击。没想到我却在此停步,转而去攻夺纪南城。故而,他们须得重整队伍,才能发起挑战。” “原来如此。” 雷远又问:“我已召马岱所部来此。咱们趁他阵型变化的机会,一举破之。待凉州骑士包抄左右之际,季思可愿随我蹈阵?” 霍存重重点头:“固所愿尔!” 兵法有云,知彼知己者,百战不殆。 天下用兵之人,鲜有不知道这句话的,但真正能将之落实的,其实很少。 且不谈知彼,单说一个知己。 那些运筹于帷幄之中、庙算于朝堂之上的大人物眼中,所谓知己,乃是主孰有道、将孰有能、天地孰得这样的大题目。可是,真正身当锋镝的武将在作战时,要考虑的根本不是这些。 当将领身在沙场,他要掌握的是:将士们的斗志可还旺盛?体力可有余裕?基层各部的什长、伍长可有折损?指挥体系可还完整?甲胄武器的损耗是否在承受范围?磨损的草鞋有没有替换?将士们上一次休息是在什么时候?将士们上一顿饭可吃饱了?吃的、喝的,是不是干净,会不会引发腹泻? 无数细小如此类,甚至更细小的问题,会在极短的时间里涌向领兵主将,而决定胜负的,往往会是其中最不起眼的某一项。 当代的武人,通常对此缺乏清醒的认识,只有极少数天资出众的将领,能够从千百次的战争中锤炼出敏锐本能,于是就成了名将。 雷远不觉得自己有这样的本能。但他这次在宜都召集的部队,或是他的旧部,或是依附宗族的部曲,领兵的将校们他大都认识,而将士们的配备和训练程度,他也基本了然。所以即使在激烈的战斗中,他也能精确掌握将士们的状态。 而霍存所领,都是跟随他多年的老卒,他自然也能清楚己方的优劣所在。 他二人明白,大部分的步卒都已疲惫了。他们已经把最后的体力和精力投入到攻取纪南城的战斗中,今晚须得轮番休整。 而骑兵们尚堪一战。近数年来,雷远在马岱这支骑队身上投入的资财,每年都超过万人步卒的耗费,无论训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