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二十年五月。 交州,合浦郡。 合浦郡的前一任太守,乃是士燮之弟士壹。士壹也是交州名士,年轻时为苍梧郡督邮,因为行事勤恪,受到交趾刺史丁宫的重视。后来丁宫被征回朝,临别时对士壹说,如果自己能得三公之位,便遣人来辟举足下。 后来丁宫果然做到司徒,便遵循诺言,遣使征辟士壹。可惜士壹到了雒阳以后,正撞上董卓作乱,他不敢在这兵荒马乱的中原耽搁,遂亡归乡里,后被兄长士燮推举为合浦太守。 读书人出身,有见识、有才能、够勤勉,再有士氏的庞大宗族势力为依托。这样的太守,只要自己不乱来,治理地方总能有所成效。何况合浦还有海贸和珠官所获?所以此前数载,合浦郡隐然成为仅次于苍梧、南海和交趾的交州第四大郡。 在士燮身死,宗族势力覆亡的那段时间里,合浦郡遭到地方贼寇洗劫,但在偏将军郭竟出任合浦太守,领精兵三千进驻之后,此地又迅速重建,大致恢复了旧观。 今日小雨,雷远和郭竟撑伞走在城中,看看沿途的建筑。 如果说苍梧、南海等地的建筑还大体依照汉家规格,只参用南方习俗,到合浦这里,几乎便是完全的南方风格。便是郡城的城墙也不用夯土,而是用粗木并列,再采割带刺的荆条,将之捆缚成栅。 重要的是,在捆扎荆条的时候,会刻意将荆条的一段扎在土里。于是雨季过后,许多荆条就会抽枝生长,沿着木栅盘旋蜿蜒,把整片木栅变得如同禁区,足不能沾,手不可攀,远远望去,简直有些诡怪可怖。 好在间隔不远,有用石灰沙土兴修的堡垒。堡垒是正经汉家形制,四方四角,看上去让人稍微舒坦一点。 合浦周边水泽极多,故而城池依托水道为壕河,城开三门。在北门处,郭竟依托士壹所建造的太守府,另行夯土起砖,形成规模大而坚固的城堡。有内外两重城壁拱卫,再加上郭竟本部的精锐,合浦城便堪为钉在交趾和新设高凉、临尘两郡之间的钉子,足以监控交州以南了。 “刚发现,你这城里不设坊市么?将之扔到城外头去了?”雷远看了半晌,笑问道。 “合浦有珍珠、玳瑁、珊瑚的产出,往来商队必然不少。只这些日子,从荆州来的商旅就不下十几支,还有咱们庐江雷氏的人手常驻。”郭竟说道:“然则,荆州商队之外,还常见江东人和浮海泛舟而来的异域之人……我觉得,这帮人靠不住,所以还是放到城外去,比较安全。” “走,我们去看看。” “宗主请随我来。” 两人上马疾驰,穿过还在修建的南门,便看到距离城池三四里的坊市。 号称坊市,其实分明是个营垒,大概驻扎千余人的规模。营垒中有大量的邸舍仓库,为了防火,建筑材料除了木材以外,也有砖石和夯土之类。 坊市处在一片台地的边缘,依托地势,外观呈不规则的五边形。墙不高,约莫丈许,因为台地边缘曲折,上方的墙体也随着凹凸,形成许多个墙角,每个墙角上都造了碉楼。 雷远自己是大行家,一看就知,这是专门留出来用作箭矢覆盖射击的所在。弓箭手站在这墙角上,既能够四向射击,也能够与其它碉楼彼此掩护。这不像是汉家常见的堡垒,也不是原本邓铜的部下习惯的邛笼样式,倒像是自己早年间提起的棱堡……却不知真到了作战的时候,实效如何? “这坊市里,日常驻扎精兵三百监管,严防有人闹事。”郭竟解释道:“若真有战事,此地可以进驻千人,作为合浦城外的据点,牵制敌军,与城中守军彼此呼应。另外,这条道路通向珠官驻地,若那边有什么乱子,由此出兵也很快捷。” “珠官的驻地离这里还有多远?” “不远,约莫十五里。宗主上次来时,是走东面的近道,所以没看到这个坊市。” 合浦珍珠,是天下皆知的名产。所以雷远在出巡的最初几站,就特地探看过。当时只见数十艘船只飘行于海,数百名采珠人往返于深水和船只,从海里捞出可能结珠的大贝。 “那个珠官,还可用么?” 在合浦郡以南的沿海区域,不设县、乡,而以珠官来负责。现任的珠官在此地就职二十多年了,资历很老,也极其谙熟采珠的种种诀窍,所以雷远明知此人背后难免有些不堪,却依旧留他在任上。 “虽有些圆滑,但还能做事。此前范伯虞来时,与之合作尚属顺畅。” “那就好。老郭,最近这几个月,我会加快速度出售种种交州特产,而收拢粮秣和相关物资。珠官这边,你要盯着点,产出的数量要有保障,但也要防着珠官拿我们当幌子去压榨采珠人,生出额外事端。” “收拢粮秣?”郭竟敏锐地注意到了关键词。 他拨马向雷远靠近些,低声问:“宗主,哪里有事要用兵?” 雷远答道:“最近中原有传闻说,曹操重病不能理事,已经很久没有在公开场合露面了。” 骤闻此言,郭竟吃了一惊:“当真?” 雷远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或许是实,但……也未必。” 在他前世的记忆里,对曹操的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