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黄晅自请前往零陵后不久,雷远便启程前往江陵。 去江陵的目的,是为了给自己的下属作背书,免得黄晅这个大胆之人真捅出什么大篓子。可到了江陵以后,他身为护荆蛮校尉,与荆州军府的幕僚们一起查看了各地报呈荆蛮作乱的消息,愈看愈觉得不对劲。 在大半个荆州乱事纷起的局面下,零陵一地的安稳,显得太过突兀了。 黄晅告诉雷远,他在蛮部中的细作交待说,此番动荡乃是零陵蛮中大酋发起,背后还有江东人出面,给予强有力的支撑。雷远相信这个情报的真实性。 问题是,如果江东只是想在荆州造成动荡,使零陵蛮直接在本地起兵作乱,然后再煽动其它各郡,不是更加干脆利落么?何必要单独空开一个零陵郡? 赵累捻须沉吟道:“或许,是为了避免我们怀疑到零陵?” 雷远轻拍案几上堆着的厚厚竹牍:“初时或许看不出来。到现在,岂不令人更加生疑?荆蛮作乱至今十余日,长沙、桂阳、武陵各地震动,彼等何以如此厚爱零陵?零陵一定有问题,在场诸君,不是都看出来了么?” “或许,江东有什么针对零陵郡的图谋?” “这个可能性很小。零陵是荆州属地,江东人做些小动作倒也罢了,真敢闹大,是要和玄德公解盟么?彼辈虽然贪婪,却不愚蠢,不至于如此不智。”雷远皱眉道:“我隐约觉得,他们的举动更像是在争取时间……” “争取时间?” “是。似乎江东人并不介意我们最终发现情况不妙。他们一开始想的,就只是五日、十日里,莫要让我们注意到零陵的动向。” “五日?十日?”赵累猛然离席起身,从厅堂一角取了回来,一把舆图铺开:“这样说来……难道江东人打算……” 看着他的手指从灵渠划到苍梧,在座数人脸色都变了。 所有人没法再讨论下去,转而注视端坐在上首的关羽。 关羽正在专心致志地审阅江陵周边诸军兵力调配的文书。这是赵累已经做好了的,关平也看过,但关羽依旧仔细翻阅,时不时瞑目深思,并不疏忽。 倒不是说他特别喜欢文牍事务,只不过荆州军上下的将校,关羽几乎全都认得。谁比较勇猛,谁比较老成,谁比较机敏,谁有些暴躁,他全都谙熟于心。相应的,既然重整部伍,就得斟酌各部的不同情况和将校的才能,适当增减。 有的部队须得尽快补齐,有的部队不妨稍稍滞后,这其中调配的过程,既是关羽熟悉部属的过程,也是他反复模拟战场局势,预定调兵遣将步骤的过程,若不能沉下性子做好,便非大将之才。 这时候众人的议论一停。 关羽眼也不抬地道:“这其中必有我们还不了解的缘故。续之,你确定你那部下前去,能弄明白其中奥妙么?” “委实不敢保证,但,有个人去搅一搅,总能有些好处。另外……” 关羽打断了雷远的话:“另外……郝子太性格粗疏,这种时候靠不住,得换个人去零陵坐镇!还要加派人手,随时应变!” 关平问道:“父亲的意思是?” 关羽微微睁眼,眼皮上抬看看在场众人。 厅堂中人,大都是关羽亲信部下,知道他既然开口,胸中便有成算,完全无需他人建议。于是各人都作恭谨神色,静待他的吩咐。 半晌之后,关羽沉声道:“威公!” 坐在下首的杨仪应声出列:“在!” 此前荆州军府用曹军俘虏向襄阳方面交换了诸多荆州官吏、士子,杨仪也在其中。他本是曹公所署荆州刺史胡修的幕僚,后来与雷远有往来,这回被换到江陵以后,又得到了关羽的青睐,现任荡寇将军主簿之职。 “拟令,让赖恭去零陵走一趟。另外,江陵近来兵力紧张,坦之你去点三千人,续之你再调两千人;由军府提供足额粮秣,你们尽快南下零陵。但有大小事务,你们三人商议决定;军事上的事情,以续之为主。” 雷远和关平一起离席行礼:“遵命。” 杨仪忙着奋笔疾书。赖恭是交州刺史、镇远将军,是玄德公的客卿而非荡寇将军的下属,关羽适才的吩咐大是无礼。但以杨仪的文笔,自然可以把公文写得客气而不容拒绝。 赖恭在江陵闲居数年,早已经静极思动,这时候听得关羽召唤,欣然起行。 雷远又急召丁奉、马岱两部至公安,与关平所领的江陵水陆兵马会合,随即经过洞庭,沿着湘水上溯,奔赴零陵。 雷远和赖恭没有打过交道,这几日里在船上稍稍熟悉。赖恭不愧为荆州名士,风度雍容,而性格很开朗刚劲;虽然寄人篱下,却不见畏缩沮丧的姿态;在言辞和姿态中,又把自己的立场和位置摆的很清楚。 而关平与雷远是老熟人了。 关平的军职虽只偏将军,但凭着关羽代理人的身份,长期以来被视为地位高于荆州诸将。至于雷远,这数年来异军突起,俨然成了玄德公麾下风头极盛的重将,又反超过关平一筹,几乎要赶上关羽本人的声势。 所以关羽才会特意提醒自家长子,举凡军务,以雷远的决定为主。好在两人都是谦和知进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