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了无数道无形的雪绳,缚住此人。
僧人看了他一眼,目光里满是慈悲与恰悯,然后便重新抬步,踩着厚厚的积雪,走过他的身旁,像冬林外的湖畦走去。
三供奉落宾地盘膝坐在雪中,根本动弹不得丝毫先前潮红一片的脸颊早已变得无比苍白,眼眸里写满了羞恼与惊惧。他是清河郡备受尊崇的老祖,修行入知命境后,更是骄傲自信到了极点,即便是对书院这等传说中的不可知之地,也没有太多敬意。
在这个,风雪夜里,他终于遇到了一位来自不可知之地的僧人,他才终于明白传说便是传说在对方面前,哪怕是知命境的大修行者也没有丝毫骄傲的本钱。
三供奉想到先前在公主府里自尸还曾大言不惭,要在书院和昊天道门之间弄些纷争是非,此时被那僧人一个手印便束死在寒雪地里,他不由感到了无穷无尽的羞愧,恨不得就此死去。
高高的城墙上叶苏挥手驱散身前五丈范围内的雪片,看着雁鸣湖醚那片漆黑的林子,神情冷漠说道:“那个清河郡的蠢物,愚痴到了极点,螟虫竟然也妄想涉身洪流,真是令人厌慎。”
大师兄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叶苏说道:“我本想杀了那蠢物但既然哑巴出手,便罢了。”
大师兄摇头说道:“我岂能看着你违背唐律。”
听着唐律二字,叶苏微嘲一笑。
大师兄看着雁鸣湖畔,想着正在穿过冬林向湖岸走去的那位僧人,说道:“师弟与夏侯将军这一战在世间很多人眼中大概都是一场盛事,所以你们才会来长安城,而我只是希望师弟不要出事。”
叶苏说道:“你知道我来长安城不是因为这场战斗而是因为宁缺这个人,那哑巴自然也是为宁缺来的。”
大师兄很清楚叶苏想点明拖是什么但他保持着沉默,没有接话。
叶苏望着雁鸣湖,忽然感慨说道:“十五前,出现在黑线周边的那些人……除了唐以外,我们大家都到了。”
大师兄说道:“其实唐也来了。夏侯将军身上的伤都是他留下的,所以说他的人虽然没有来,但他的拳头来了。”
叶苏说道:“有道理,但即便夏侯身上残留着唐的无数个拳头,在我看来,这场越境之战,宁缺依然没有任何机会。”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在担心什么,我尊重师弟,所以我不会出手。”
大师兄感慨笑道:“当然我更清楚,如果师弟他知道书院的想法,一定会哭着喊着求我不要尊重他。”
叶苏说道:“二先生在雪桥上拦着许世,这是何寒?”
大师兄说道:“公平之意。”
叶苏说道:“夏侯奂力远在宁缺之上,难道书院认为这也是公平。”
大师兄说道:“老师曾经教过我们,公平是心意,与实力无关,只要双方都愿意这样去做,并且接受规则,那么便是公平。”
想着这段是夫子的话,叶苏沉默了很长时间。
然后他看着雁鸣湖畔的夜林,微微蹙眉说道:“那哑巴如果要开。说话,这个世界上,没有几个人能拦得住。”
叶苏转身望向他,问道:“君陌在拦许世,你在看我,那谁能拦他?我不会拦他,而且在他开口那瞬间,便是我也拦不住他,难道需要惊动夫子?”
大师兄望着凛冬寒夜里的那片湖,蹙眉不语。
雪在飘舞,僧人在林间行走,向着雁鸣湖的方向行走。
十五年前在那道黑线前,他微微一笑,嚼烂了自己的舌头,吞入腹中,便再也没有开口说话,修闭口禅至今。
今夜他再次踏足红尘,谁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开口说话,他究竟会说些什么,人们只知道闭言十五年,一朝启唇,佛音必然清亮如雷。
即便是强大的知守观传人叶苏,都不想面对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谁来与僧人对话?
真的需要夫子下山?
就在这个时候,一片极薄的雪从夜林上空飘落下来。
那雪极薄,薄至透亮,仿佛是一片蝉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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