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的恭亲王府, 亮着一盏盏的大红色灯笼。大约是在植被稀少的紫禁城里住久了,常宁尤其喜欢栽种杨树。如今这个季节,一团一团白色的杨絮在风中飘舞, 被吹到灯笼附近的时候, 真是梦幻般的美丽。如果忽视掉仆人们打扫庭院的辛苦的话。
吴氏的小院立在府邸的东北角,有着极佳的采光、干净的井水和单独的小径。能够不经过嫡福晋和几位庶福晋的院落,直接从常宁的书房走过去。光是这个布局,就能看出她在常宁心中的不一般。
但是如今,这个由一个王爷满怀爱意布置出来的世外桃源, 笼罩在沉闷的气氛中。
杨絮飘过的雕花小窗里,传来孩子虚弱的哭泣声。而作为额娘的吴氏, 除了抱着儿子默默垂泪之外, 连一句诉苦的话都说不出来。
胤禩进屋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副令人窒息的场景。同样令人窒息的还有屋里的空气。
“先开窗通风,一刻钟后再合上。”小八爷道,然后快步上前, 搭了小堂弟的脉搏。小堂弟看上去没满周岁,因为疾病的折磨脸颊的瘦削了下来。天花痘长在太阳穴上, 红彤彤一片,看着就渗人。这是感染的重灾区刚好位于大穴位上, 稍有不慎就会引起颅内感染啊。
看到这种病人, 胤禩心里都咯噔一下。
小孩叫文殊保。八阿哥心说名字倒是取得佛性, 只盼着文殊菩萨真能保护他的小命吧。
常宁蹲在窗下,不被允许进来也不肯走, 扯着嗓子问侄子:“如何?能治么?”
胤禩都忍不住想去踢一脚这个不靠谱的五叔,这让他怎么回答,实话实说还不把这只剩一口气的母子两个吓死?还好他是经验丰富的名医, 知道怎么四两拨千斤。“五叔你去准备药材,要快,你亲自去!”
靠着一张写了奇怪药引的方子把恭亲王大爷支开之后,胤禩才上手抵住小堂弟的后脑,先运转一圈真气护住脑髓再说。吴氏看着胤禩的动作也没有阻止,眼神里透露出死马当活马医的绝望和期盼。这种眼神胤禩太熟悉了,这是被很多医者判了死刑后才会有的眼神。
“与天争命,不能输了士气。”八阿哥板着小脸训斥道。那一瞬间,吴氏觉得自己眼前站着的不是一个七岁的孩子,而是德高望重的老神医,或者老神仙之类的人物。
“你要喊你的孩子,给他信心,他才能活命。”
大约是八阿哥的语气太过笃定,吴氏心里也无端生出一股锐气来。她握住儿子的小手,用略带嘶哑的嗓音喊道:“文殊保,文殊保,你会好起来的。大夫来了,你会好起来的。”
小家伙听到了母亲的声音,费劲睁开双眼,气若游丝:“额娘,呜呜呜。”
他太小了,只会叫额娘而已,无法用语言表达自己的难受。
但对于胤禩来说已经足够了,趁着孩子因为挣扎说话而穴窍打开的时候,金针扎入后背一处穴位。
真气运转,文殊保感受到了疼痛,这种疼痛随着体温降低、头脑清醒而越发明显。“额娘,哇哇哇;额娘,痛痛。”小孩子的声音越来越大,再不复刚一开始呼吸都困难的样子了。
虽然孩子疼得汗都出来了,但当母亲的,哪里能分辨不出奄奄一息和病情好转的区别的,当下又惊又喜地哄劝道:“文殊保乖,马上就不疼了。哦哦,马上病就好了。”
等胤禩拔针的时候,小堂弟已经能扭头看他了,看一眼就缩进额娘怀里,仿佛遇到了大魔王的小白兔。
“我强行激发了他体内的精气。”小八爷用汉语跟吴氏说道,“接下来的三个时辰内,病人必须吃平时两顿饭的量;十二个时辰内,至少吃四个鸡蛋两碗牛乳,否则营养跟不上,会留下后遗症。”
吴氏哪里有不应的,激动地抹着眼泪就张罗起来。什么碧粳米粥、鸡蛋羹、奶饽饽、苹果糊糊……各种小儿的辅食跟流水一样上来。文殊保在病中没有胃口,每一样都吃不了几口,但只要他张嘴,嘴边总有热乎的食物。
这场景看得八阿哥心里泛酸,他们皇阿哥在宫里吃饭还讲究规矩呢,都没被这么宠过。尤其是他忙活了大半夜,肚子也饿了。
“咕噜咕噜。”
听到小神医肚子叫的声音,吴氏如梦初醒,招呼道:“也给八阿哥上一碗粥,加两片肉。”她一笑,就显出美人的本色来,不是倾国倾城,但足够惹人怜惜。
小八爷心满意足地吃了一顿热乎乎的夜宵。
等到丑时小堂弟睡了,他才找了张榻眯了一会儿。也就刚刚沉入梦乡,就听见五叔的嚷嚷声:“小八,你要的檀香木做的浴桶,爷给你整来了。”
小八爷:……周平顺,让他滚。
恭亲王府的小院子度过了艰难的三天,小阿哥文殊保的天花痘才开始结痂。常宁谢恩的折子递到了御前,康熙拿着那封奏折久久没有说话。
刚好明珠在御前参政,拱手拜道:“八阿哥学得朱太医的真传,皇上应该高兴才是。”
康熙皇帝慵懒地将那封奏折一扔:“小八倒是好人缘,一个两个都给他说好话。”
这话说的,明珠连忙跪下来磕头:“老臣也有私心。谁不想跟个神医交好呢?无论老少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