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过五年前的那一场灾难,这次翡兰城反应得快了许多。
在商讨定案后的第二天清早,贺家就在各个坊间张贴告示言明情况,将街坊一一划分对应医馆,规定不同症状的病人留在不同的医馆中,最危重的病人送到傅灯的医馆里医治。这份方案是傅灯主笔,和城中大夫一夜未眠写出来的,几乎是笔迹未干就给了贺家誊抄分发。
即熙、雎安、思薇、赵元嘉和贺伯一早就来到了贺府门口,按照傅灯的要求贺伯已经禁止人群聚集,贺伯管家对着空空无人的街道宣读着告示内容,传声符悬在半空中,将声音传播到全城每一户人家家中。
“……从明日开始贺家开启粮仓,城中百姓无余粮者,星君会以法术将粮食送至家中,切勿担心……”
贺伯的背仍然挺得很直,拿着告示的手一点儿也不颤,斩钉截铁地告诉城中百姓只要贺家还在就不用担心疫病以外的事情。
雎安走到贺伯身边开始说明傅灯提出的验尸方法,以他惯有的平静而令人信服的声音和逻辑一点点理顺这方法的前因后果,末了他微微一笑,说道:“其实这种方法并不新奇,我在星卿宫的古书上看到过,我们宫中的师祖曾以此法辨别病情。”
贺伯说道愿意贡献家人尸体的人也是翡兰的英雄。若是贺家有人因疫病而死,一定首先将尸身交由傅灯验尸。
即熙想,雎安说谎了。
雎安看起来就像一个从来没有也永远不会说谎的人。这样的人恰恰最适合说谎,说不定也挺会骗人的。
在宣读完告示安排好城中诸事之后,贺伯放下告示看向街边窗户后一张张面孔,声音停顿了一瞬然后说道:“城门已封,无文牒不可出城,但我知道诸位乡亲若想出去总能找到方法。如今病情不明,诸位且想好若是出了城门,疫病因此蔓延至整个豫州,翡兰城人从此之后便是声名狼藉人人避之不及。翡兰的声名在大家的身上,一朝被毁可能就再无翻身之日,我代替贺家在此发誓,贺家人绝不会在此时逃出翡兰!”
“只要翡兰鸟还在翡兰的上空飞翔,翡兰就永远不会倒下。”贺伯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地
说道。
窗户背后那些平凡的目光集中在贺伯,在他身后的星君和英雄身上,也不知是谁说翡兰永不亡,然后人群的声音就此起彼伏地响起来。
即熙抬起头望着楼阁背后那些期盼和恐惧的眼神,她一双一双地看过去。看着这种近乎虔诚的崇拜,交付一切的信任,无数人的生命和命运压在身上。
冷不丁被这么仰仗着,还挺不习惯的。
有雎安的名声和信用做担保,很快有人愿意贡献出家人的尸体,傅灯和贺忆城得到尸体便迅速开始推进验尸。原本傅灯是要找一个帮手,但贺忆城的刀法实在太过出色,以至于傅灯变成了贺忆城的帮手。
傅灯虽然知道了贺忆城的身份,却也没有急着相认,两人一贯只聊公事。思薇天天在验尸房帮忙,都没有发现这两人曾经交情匪浅。
另一边因为病人数量暴涨,照顾病人的人手很快不够了,便有许多普通百姓提请来医馆照看病人,他们大多数都是有亲人在医馆里医病的。
惠娘也是自愿来医馆照看病人的,她四十来岁,长得矮瘦,所有亲人都在五年前的瘟疫中病故。她说自己孑然一身,死了也不稀罕,就是想来帮点儿忙。
扩充人手的事一向是赵元嘉和戚风早负责,即熙从不过问,但是看见赵元嘉把惠娘领进门的时候,她还是没忍住问道:“没别人了么?必须是她?”
弄得惠娘绞着手指诚惶诚恐,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惹这位素未谋面的星君讨厌了。
即熙倒也没有坚持赶走惠娘,也没有多解释什么,听了赵元嘉的解释后点点头就转身离开。惠娘于是在傅灯的医馆留下来,她原本就能干,又格外地勤奋主动不挑活儿,把病人照顾得妥帖,医馆也整理得井井有条。
赵元嘉私下里跟即熙说,惠娘一直很担心即熙是不是还讨厌她,所以想干得更好些。
那时即熙边拿火符同时煮着六炉药,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那天她就是随口一说,无需在意。心里想的是反正她在药房,惠娘在后院,眼不见心不烦。
谁知没过几天戚风早与她提起惠娘,他说——星君,惠娘生病了,她想见见您。
即熙怔了怔,问道:“生的什么病?”
“傅大
夫说就是感染了这次瘟疫。病情发展得很快,没有多少时间了。”
即熙沉默了一会儿,叹息道:“好,我去看看她。”
从前惠娘都是照顾病榻上的病人,现在自己却躺上去了。她一直是很精神很干净的中年妇人,如今病了终于显露出憔悴和凌乱,眼窝深陷颧骨突出,盖着被子呆呆地看着天空。
即熙坐到她身边,不远处隔着一道帘子就是其他病人的床榻,新的帮手又来了,四周嘈杂而纷乱。
“星君您来啦……我刚刚就在找您的贪狼星,是不是那一颗?”惠娘抬起手指天,她的声音微弱,像是喘不上来气似的。
即熙抬头看看天空,说:“没错,是它。”
她没有接下去说话,一下子失去了话题,惠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