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坊间有没有刀法精湛的屠户,要挑一个做助手。
思薇听傅灯的丫鬟描述着各项要求,灵光一闪,指着贺忆城说他刀法极其精湛,更是善于解剖人体,来做助手最合适不过。
贺忆城漫不经心地转着手里的玉佩穗子,说道:“不干,我凭什么帮他们?他们和我又没什么交情。”
说完他转而看向思薇的脸,笑道:“不过要是你命令我去做,那我就做。”
“我不是命令你,我是……是拜托你……”
“拜托啊?那有点儿诚意呗,你亲我一口我就做。”贺忆城狡黠地笑道。
即熙的脸黑了,思薇的脸红了,其余在场所有人都露出惊诧又尴尬的神情。思薇瞪圆了眼睛,一把拧住贺忆城的耳朵,拉着他就往门外走,嘴里恶狠狠地念着“你给我过来!”
待圆门后发出一阵惊呼和求饶声后,思薇气呼呼地大步走众人之间,贺忆城在后面跟着她,揉着泛红的脸颊笑道:“我帮,我帮还不行么。”
他目光环视了在场众人一遍,然后从怀里掏出他那把镶波斯红宝石的匕首,在手里转了两圈笑道:“但愿我没退步。”
傅灯和那老者看见贺忆城的匕首,都面露惊诧之色,两道目光直直地看着他。傅灯一贯平静冷淡的眼里罕见地出现了情绪起伏,老者更是满眼震动。
贺忆城走向傅灯,与老者擦肩而过时微微低头,以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你终于认出我来了?舅舅
。”
贺伯,翡兰城最有名望的贺家家主。
五年前大义灭亲的,他母亲的长兄,他的舅舅。
贺伯的眼神沉下来,他转身看着贺忆城走向傅灯的身影,未发一言。
入夜时贺伯要先回府中布置城中的诸项事宜,即熙破天荒地说要送贺伯回去。他们从内室而出,即熙走在贺伯身边,慢慢地说道:“贺伯,如今疫病卷土重来,可是荧惑灾星已死不能再下诅咒,这是否可以说明当年的瘟疫,很可能不是荧惑灾星所为?”
贺伯警觉地抬眼看向即熙,他摆摆手支开身边的家仆,对即熙说道:“星君为何要在这个关头重提旧事?如今救人赈灾才是重中之重,纠缠于旧事并无意义。”
“没什么,我就是听说五年前和荧惑灾星一起的人里,有一位是您疼爱的幼妹。”即熙偏过头,路过街上对这场灾难尚无知觉的三三两两的人群,看向眼神闪烁不定的贺伯。她轻轻一笑:“我还以为,您发现她可能受了冤屈,也会急着查明真相呢。”
贺伯沉默了一会儿说道:“真相重要么?何公子的身份星君们不可能不知晓,我不知道他为何在你们的身边,又对你们说了什么。不过星君尊上,我无愧于心。”
贺伯虽然苍老但并不佝偻,腰板挺得很直,自有威严的气度,他对即熙说道:“我那妹妹自甘堕落与灾星为伍,即便当年的灾祸并非因她而起又能怎样?已然是污水,非要讨论是纯黑还是浅黑,有何意义?”
“再者当年她和灾星被揭露身份,百姓震动民怨沸腾,她亦无法自证清白。我若执意相护,贺家的名望便会被动摇,大家相互猜疑人心涣散,无人再能领导全城百姓。在一场瘟疫灾难前这种结果极为危险,她一时任性我能护着,却不能为她害了全城百姓。”贺伯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话音刚落他的头顶飞过几只翡兰鸟,他直挺挺地站着,仿佛翡兰城的一座丰碑。
即熙看着贺伯坚定的神情,颇为嘲讽地说道:“所以真相就不重要了么?”
“真相或许对死去的人重要,可死去的人,没有活着的人重要。”贺伯看着即熙,意味深长地说:“你们支持傅灯姑娘毁坏尸身来查病症,不
也是更看重生者么?我作为贺家家主的职责是守护这一城的安危,而非执着于真相。”
即熙沉默了一会儿,不置可否地一笑不再说什么了。她背着手看着街道上的人群,那些高高低低的人见了她和贺伯纷纷行礼让路,目露憧憬的神色。在这一刻她觉得这憧憬十分嘲讽,仿佛狼看着羊的憧憬。
翡兰城的道义是属于他们的,属于贺伯的,并不属于她。
啊,这么说起来其实出了翡兰城,这世上的道义也不属于她。
贺伯知道了贺忆城的身份,很可能也因为相似的医治手段开始怀疑傅灯和贺大娘的关系,但是他不会在这个关头挑破窗户纸。因为贺忆城与他们三位星君同行,因为傅灯是城中人敬仰的神医,因为翡兰城的英雄赵元嘉喜欢傅灯。
他的道义是息事宁人,他自以为五年前平息了事端安抚了全城百姓,如今也在尽力维持局面平稳,自然无愧于心。
将贺伯送回贺府之后,她站在门口看着贺府红木金漆的大门,匾额上大气庄严的“贺府”二字,长久无言。
所以她们所经历的黑暗,所做的牺牲,蒙受的冤屈,最后在这个世上竟然找不到一颗怀有歉意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