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雨中沿着依山而建的石阶慢慢而上,穿过外宫到达内宫,再从翠绿掩映间走到实沉堂——即熙新的住处。她封上贪狼星君便另立新居,住到了实沉堂中,此处依山势在析木堂之下,两方距离比之前远了许多。
即熙走入实沉堂的屋檐下,而雎安撑着伞站在雨中,即熙回头看时便见雨滴从他的伞沿淅淅沥沥地落下来,他隔着雨帘微微抬起下颌。若不是他眼上蒙着白布,这样的角度应该是在看着她的眼睛。
雎安轻轻一笑,突然说道:“师母,你是不是想要离开星卿宫?”
他的声音很安稳,像是不经意提起的话题。
即熙怔了怔,心想雎安怎么会知道的。她脑子转得飞快道:“啊……要走?这个……不是每个星君都有负责的州府么,我听说思薇要去梁州,我也该去看看我的州府了。等你身体好了我就打算动身,带上冰糖一起见见世面。”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雎安淡淡地问道。
再一次被戳中心事的即熙僵硬地笑了几声,她在雎安面前一向没有骗人的本事,此刻又不能说真话。
于是她委婉地说道:“嗨,各个星君品性不同,有常年在外的也有总是坐镇宫中的,我生性比较散漫喜欢在外头待着,抽空会回来坐坐。你也不要太伤感,缘分譬如朝露来去匆匆,离别才是世间常态。”
离别才是世间常态。
所谓不可深究,等候机缘。
雎安听着她洒脱轻松的声音,雨声沙沙地摩挲着伞面,他微微沉默了片刻,然后淡淡一笑,无奈却也纵容。
“好,以后无论发生什么,若是你想回来便不用有所顾虑。只要你想回来,我永远都会去迎接你。”
即熙笑起来说好啊好啊,声音雀跃。
待即熙走进房间,木门合上的时候发出被雨水浸润的撞击声,闷闷的像是敲在沾满灰尘的破鼓上,雎安的眼睫在白布下微微颤动。
有个熟悉的声音自元婴内浮起,在他的耳边低语。
——第一次她不告而别独自远走,第二次她找好理由,只想带走冰糖。这种坦诚未免太过伤人,她到底拿你当什么?
雎安浅浅地笑了一下,他转
过身去撑着伞,在湿滑的石子路上慢慢地走着。
“她希望我是什么,我便是什么。”
她希望他是友人,他便是友人;她希望他是师长,他就做师长。
她希望他不要喜欢她,他可以静默一生,不让她知晓他的心意。
若她计划的人生里没有他的位置,那他就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并等着她某天想起他时回头看看他。
他这一生已经是如此,无论如何不会改变心意,那就顺着她的意思让她来决定他们之间的关系。
——可你不会伤心么?
雎安走回析木堂,站在屋檐下收伞时,那个沉郁的声音这样说道。雎安沉默了一下,将伞斜靠在墙上,拉门走进房间。
“自然……也会伤心。”
他喜欢的这个姑娘,他想要她永远自由肆意,做她想做的事情,过她所喜欢的人生,做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即熙。
若她能如此,他愿意伤心。
三四天的时间过去,雎安的伤慢慢好了起来,他脸上的纱布拆掉的那天师母紧张得不行,见没有留疤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思薇这些日子去看望雎安,总能见到师母在捉弄她的堂妹寄云,一面奇怪于师母对雎安过度的维护,一面又疑惑于雎安从不责备师母。
这种情形总是让她想起即熙。
不仅师母和即熙相似,就连雎安对待师母的态度都与对待即熙相似。
若不是亲眼见过即熙的尸体,她都要怀疑师母和即熙是一个人。
再过几日她就要启程去梁州,思薇吃完晚饭回到昭阳堂时,推开门不期然看见一个红色的身影。来人正坐在她的梨花木椅子上喝着她珍藏的明前龙井,见她来了便啧啧笑道:“你这包茶是上品,比从前我们悬命楼的也不差。”
这场景太过熟悉,思薇恍惚间以为回到了半年前,她刚刚把他救醒的时候。
“你……”思薇慢慢回过神来,两步走上去急道:“你怎么进来的?你为何不易容,你这张脸有太多人认识,被人看见你就出不去了!”
贺忆城摸摸自己的脸,笑道:“自然是我来的时候易了容,守门的弟子认得我知道我是你的客人,于是我就大摇大摆地走进来,你的封门符没改,我又堂堂正正地进了你
的房间内。”
思薇竟有些无言以对。
“至于我现在换真容,是因为我要来同你道别,最后还以一张假面皮对着你,我怕以后你忘了我真正的样子。”贺忆城撑着头,笑意盈盈地看着她,酒窝浅浅。
思薇怔了怔,她问道:“你要走了?”
“嗯,你不是说我可以离开奉先城吗?我准备去别的地方游山玩水,估计以后就不会回来了。”
思薇看着贺忆城,她微微皱着眉头好像想说什么,但是又没有说。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想来不好听的话她都说过了,好听的话她也说不出口。
贺忆城打了个响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