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紫薇室出门右转,沿着一条旁边种了银杏和松树的青砖路走一小段,就能看见析木堂的浅色木屋。
说定了雎安每三天给即熙补习一次,即熙抱着一摞书走进析木堂时,悠长的埙声就伴着香炉的白烟飘过她眼前。雎安在袅袅白烟里低眉敛目,神色安然。
即熙一直很喜欢他的手,细瘦修长,捧着埙的时候尤其优雅。
雎安放下埙,说道:“师母?”
“哎,别停下来啊!吹完吹完,我不差这一会儿。”
即熙在雎安的桌前盘腿坐下,把书往桌上一摞然后胳膊架在书上,撑起下巴,准备继续洗耳恭听。
“我不记得断在哪里了。”
这是雎安自己写的曲子,苏寄汐应该没听过。即熙这么想着,便说道:“那……你就从头再吹一遍吧。”
一瞬沉默之后,悠长的埙声又再次响起。
即熙想当了师母就是好啊,想提什么要求就提什么要求,雎安大部分都会满足。
像补课这种事情,他一开始拒绝后来也答应了。不像从前,说不行就是不行,她怎么请求甚至耍赖他也绝不让步。
“您有什么问题要问我么?”雎安吹完一曲,便问道。
即熙打开书页:“别问什么问题了,我全是问题,你就从头给我讲一遍吧。天象纪年第一册内容,星空分区,开始吧。”
“……我们观星纪年,所以要将星空划分以得规律。黄道上一周天,自西向东分为二十八星宿,又分为九野。中央钧天为角宿、亢宿、氐宿;东方苍天为房宿、心宿、尾宿……”
雎安说着就拿起一支笔,蘸了墨水在面前铺开的白纸上描画,二十八星宿一一在眼前展现,横平竖直分毫不差。要不是他全程目光落在别处,根本没法看出他是个盲人。
他的声音温润低沉,听起来十分舒适,即熙一边听他说的一边看书,时不时再看看他画的草图。
“……所以说,太阳行至大火中,交什么节气?”雎安问道。
即熙一个激灵,拔出插进头发里的笔:“交……交……芒种?不对不对,大火是秋季,是……霜降!”
“对了。”雎安顿了顿,笑着说:“《国语》中说‘昔武王伐殷,岁在鹑火,月在天驷,日在析木之津,辰在斗柄,星在天鼋’,这所指的具体日期为何?”
“……我……我不行了。”即熙趴在桌子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你说大考就非得考这些吗?这些学不好,也未必就不能当个好星君啊。”
雎安闻言低声笑起来,他放下笔说道:“师母,你和我认识的一个人很像。”
即熙心里咯噔一下,她隐约想起来那日醉酒时,雎安问她到底是谁。难不成雎安已经开始怀疑她了?
她略一思忖,决定先发制人:“你说的那人,可是失踪的贪狼星君?”
“您知道她?”
“嗨,思薇也说我像她。”即熙自然地扯起谎来,接着说道:“但是我听说她这个人任性妄为心术不正,当年在星卿宫就是个异类。难道我在你们眼里就是这样子吗?”
她都把自己骂到这个地步了,总该洗脱嫌疑了吧?
雎安微微蹙眉,继而笑着温言道:“您也知道她是贪狼星君,贪狼星君主变革,天生与平庸世俗相斥,若非如此如何变革?与众不同,并非邪恶。”
可她到死也没做出什么变革,实在是辜负这个星命的责任。
即熙漫不经心地翻着书说道:“可她任性妄为,招呼也不打一声儿就失踪这么多年。若是她这些年在外面为非作歹,有辱师门,你还能容得了她吗?”
“当年是我把她带回星卿宫,我是她的掌门师兄。她的错便是我的错,我会和她一起承担。”
“可若世人都容她不得呢?”
雎安将画满了草图的宣纸拿下来,两指一夹干净利落地折好,淡淡地笑起来。
“我也是世人的一部分吗?”
“自然是。”
“那只要我容她,怎会有世人都容她不得。”
即熙张张嘴,却又不知能说什么。
沉默了好一会儿,她才小声说:“……就是因为你脾气太好,这也容得那也容得,别人才欺负你。以后你别这样了,有我给你撑腰!”
越说到后面她的声音越大,变得理直气壮起来。
“多谢师母,师母果然善良又疼人。”雎安似乎觉得有些好笑,但并不反驳什么。
即熙尴尬地笑笑,说道:“我喝醉了瞎说的……你也不必真的这么夸我。”
雎安笑而不语,他看起来和刚刚说着“你和我认识的一个人很像”的雎安有着微妙的不同。
即熙看着雎安,突然想起织晴她们描述中,遥远不可捉摸的雎安。
雎安比以前,好像冷了一点。
在他身上有种难以言明的气质,他的言语和眼睛永远亲切真诚,但由于过于礼貌而显得疏离和难懂。这些矛盾的因素和谐地存在于他的身上,就像是春日之雪,说不清是温暖还是寒凉。
即熙几乎能确信,雎安现在并不反驳也不拒绝她的好意,那只是礼貌而已,他若有难并不会向她求救。
她对他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