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以后, 这位奇怪的客人,或者说他以为的“神”会每晚都来。
第二晚的时候,这位客人依旧是带的那套衣服和书籍, 但不同的是,他这次还戴了一副隐形眼镜, 或者说美瞳?
他迟疑地打开这位客人笑着递给他的美瞳盒子——里面是一双银蓝色的隐形眼镜。
“昨晚来得有些匆忙, 忘了带这个了。”客人礼貌地询问,“我没用过这个, 买一副最安全的,你介意戴上吗?”
他自然是不介意的。
在帘子后面换上了那套破败的福利院衣服, 又换上了那副银蓝色的隐形眼镜之后,他坐在那里翻书, 在这位客人的注视下,他有一瞬间头皮都是发麻的。
——和昨晚的眼神不一样了,在他换上了这幅隐形眼镜后。
那位客人看他的眼神, 变得非常的专注, 或者说……怀念, 就好像他曾经无数次地在这种朦胧的静谧中,守着这么一尊不会说话, 不会看他, 只会翻书和的银蓝色眼镜雕塑, 那么安静地度过了千万上亿年。
似乎察觉到他的紧绷, 那位客人轻笑着开口了:“我的注视会让你不自在吗?”
迟疑了一会儿, 他诚实地摇了摇头:“不会。”
——虽然这位客人看他看得专注,但和那些客人的眼神是不一样的。
他看他的眼神里没有欲望,只是单纯地,平静地看着——就像是在看一款电视节目里的一个角色, 或者说一个游戏里的一个npc。
客人看他的眼神,没有把他当做人。
但他总觉得自己在这位客人的眼神里,比在其他客人的眼里,已经要像人许多了。
在这种静谧中两个人无声地相处了一会儿之后,他试探地开口了:“您是……喜欢我扮演的这个孩子吗?”
那位客人沉思了一会儿,他似乎在思考他的问题,然后轻笑了一声:“我其实不太懂你们说的喜欢。”
“我只是习惯祂的陪伴了,尽管祂从来没有回应过我。”
“这孩子是您的继承人吗?”他下意识地回答,“那他如果要走,您完全可以不让他走。”
——这内围里的每个男人都是这么对待自己的孩子的,他们想对自己的孩子怎么安排就可以怎么安排。
名片,继承者,工作岗位——一切都会被安排好。
这些孩子和他一样,只要出生在了内围的男人的家庭里,就再也不可能离开内围和教廷的掌控,他们一生的轨迹从出生那一刻就已经被规划得清晰可见,再无偏离可能。
所以他面对这种情况有些迷惑——一个权势大到足以让内围男人清场的男人,居然在为了自己孩子即将离开自己神伤。
这实在太离奇了。
“在祂没有灵魂,只是一个雕塑的时候,我的确可以轻而易举地将祂留在我身边。”这位客人轻笑着回答他,“但在祂拥有了灵魂之后,就不行了。”
“祂会无穷无尽地为了他向往的东西,为了祂想要保护的人,为了祂产生灵魂的那一刻,反抗我对他的束缚和挽留。”
这位客人看着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怀念和某种很深的,他看不懂的情绪:“祂明白了喜欢,拥有了灵魂。”
“祂不再是我的同类,我们再也无法坐在星空下,那样安静地相处了。”
“您可以带我下海。”他有些笨拙地表述,“您应该是神一样的存在吧?这样也不能留下这个孩子吗?”
客人微笑着回答:“就算是神,也无法留下拥有灵魂的人。”
他慢慢地挺直了背,他迷茫地,又充满着某种无法自控地向往地重复了一遍客人的话:“拥有灵魂的人?”
她的话又响在耳边:【离开这里吧,离开天空之城。】
【有更广阔的舞台等着你。】
“感谢你今晚的陪伴。”客人起身,他披上斗篷,笑着对他答谢,“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他脑子一片混乱,随口说了很多,客人全都照单全收。
“您,您今晚也可以带我离开这个岛吗?”最后一个要求,他有些小心地说道,“就像昨晚那样下海就可以了。”
“下海吗……”客人笑起来,“如果只是离岛的话,你喜欢天空吗?”
他呆愣住了。
客人对他伸出带着皮革手套的手,笑得很温和:“我带你去看看宇宙,我诞生的地方,去吗?”
他眼睛亮起来,毫不犹豫地将手放了上去:“去!”
那天晚上,客人将他送回岛上的时候,他脑子都是空白的,还流转着那些银蓝色浩瀚星辰,他表情恍惚地倒在了厚厚的绒被里,然后突然控制不住兴奋地跳起来,疯狂对着空气哼哈打拳,然后向后一倒,倒在绒被里抱着枕头来回打滚踢腿。
太美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