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老爷打量着儿媳妇,等晚餐的时候才问,家里佣人很多,翁荔英那边的话,第一次见到二老爷,二老爷对她很尊重。
作为一个男人来说,比较在乎自己兄弟,跟二太太想法是不一样的,他对宋遵理的话,从来是无所不应的,宋遵理要他去上海,他就去上海,要他的儿子奉养遗孀,那他就要宋旸谷迎着翁荔英进门。
所以二老爷对她行礼,他站起来,二太太也得站起来,翁荔英派头还是很大,跟着她来宋家的奶妈女儿招呼佣人,“都跟我来这边,换季衣服要处理,趁着我们家老太太说话这会儿功夫,你们都赶紧去收拾衣服去。”
把人都带着走了,餐桌上东西很多,有北平的特色春卷,要立春了,立春要咬春,北平喜欢吃杂菜,把豆芽韭菜炒了,合在一起,春饼薄薄的,卷在一起,然后再来一碗小米汤溜缝儿,宋旸谷不是北平人。
但是他的饮食习惯,完全温和北平的习俗,他少年时期所接受的一切,都是在北平这边接受的。
翁荔英不觉得自己很尴尬,先前是宋旸谷在,他们不说话,很少交流,甚至碰面都很少。
如今扶桑在,他们见面还是很少,交流也不多,但是见面的时候,扶桑的态度要比宋旸谷温和很多,她不仅仅是宋家的媳妇,他们曾经还是一个祁的,曾经翁家是舒家的祁主,祁主在过去是可以左右舒家一家生活的。
翁荔英想来吗?
也不是很想,但是她冲着扶桑的,也冲着宋旸谷,扶桑这个孩子呢,她记恩,前些日子的时候,就宋旸谷出事的日子,翁荔英受惊吓,半夜里生病高烧。
扶桑人二话不说直接带着去医院的,医院那边安排的很好,她在里面住了不少日子,吃串用度,一点不缺,扶桑中间门还去看过两次,忙不忙的,人家去看。
真心实意还是什么的,就算是虚情假意,人家也做到了,这个面子活比谁做的都好,她觉得扶桑比旸谷要好相处,心眼儿要好很多。
就跟现在一样,扶桑不会冷落她,她卷饼的时候,也会给她卷一个,在宋旸谷出事后,扶桑变得更温和了一些,“您吃,我把里面韭菜挑出来了。”
这种场合下,她不会为了顾忌二太太的感受,去做些什么。
翁荔英接过来,一点一点吃了,很香,她一辈子没孩子,娘家的侄子不成器,成器的侄女儿倒是有本事,去了国外也够不上,她年纪大了,也看开了,“之前商队从南边儿回来,有个老伙计,说是在南京那边,见过旸谷。”
刹那间门。
安静地像是空气冻结,扶桑浑身的汗刹那就出来了。
心脏像是要跳出来,从嘴里吐出来,“在哪里?”
“兵荒马乱,正好那边在过兵,日本人在追着,他们从皖南那边走货回来,我铺子里面卖竹盐,走到南京的时候,前线就战败了,人都从南京城里往外跑,他们在南京城外石头台那边儿遇见的,一窝蜂地往外跑。”
没想到会打败仗的,应该说天天在准备打仗,天天是战备,战备是一种日常生活了,但是一旦败了,军队先撤退,老百姓也要跟着跑,不想在日本人手底下过日子的,就赶紧跑,日本人越来越毒了。
“确定吗?”
二老爷问,“看清楚了吗?”
“匆忙看见的,大概没那么像的人。”翁荔英淡淡地说着,宋旸谷不可否认,他长得很好,气质更好,那是家里的老伙计了,早前在府里做事儿的,不可能认错的,如果认错了,那世界上就有一模一样的人了。
只是没来得及说话,大家都匆匆,一眨眼人就不见了,“那个伙计,早前的时候,是府里的采买。”
二老爷喜色,跃然不止。
就连二太太也是喜极而泣,坐不住的欢喜。
“后来就不清楚了,那伙计也是九死一生才回来的,据说日本人封城了,在里面关起门来杀人。”
屠杀的消息还没有传回来,但是亲眼所见者已经看见了,那伙计看城里杀人才跑的,不然南京是从皖南向北的枢纽,商队都要过的。
再多的,翁荔英也不知道了,她起来,也没有继续吃了,这饭是吃不下去的,只对着二太太说,“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只是我今天来,也是冲着两个孩子的,我看扶桑可怜。”
她对宋旸谷的愧疚心,有,但很少。
对二太太包括前面大太太的话,更没有了。
从前她觉得扶桑命好,一个落魄祁人家买来的女儿,去当学徒,结果人家翻身了,还嫁给了主家。
这命比她好。
但是现在看来呢,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命好的人,都有各自的苦衷,她要不是跟她住在一起,也不能知道过什么日子。
日子啊,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凌晨睡过吗?
没有。
天天熬着撑着,早上起来开始会客做事,不做事的时候会客,深更半夜的时候家里还有人,电话要一直接,不是一个主心骨的人,硬生生成了一个主心骨。
就税率表那些东西,她得安排到后半夜去学,自己看,不困吗?
困。
但是硬着头皮看,她不能不会,比别管白天累不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