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复一日的劳作,老矿工们早就已经被磨没了意志,没有一丝希望,与行尸走肉无异。
新来矿工,一些人迅速认命,一些人却还不甘心。
谢家护卫这段时间悄悄拉拢的便是这部分不甘心、想要反抗的矿工。
而几个护卫忽然暴起,所有矿工皆被这突如其来的异状弄得一懵,但岩峡和一众没有认命的矿工反应过来之后,立即便冲上去帮忙。
他们有的赤手空拳,有的搬起地上的石头作武器,有的去拿干活的工具……
看守人数不少,否则不能制住这么多矿工。
是以,看守们一边压制众人,还有余力喝骂——
“你们要干什么?!”
“反天了吗?”
“滚回去!”
护卫们皆习武多年,可以一敌几,看守们也发现了他们格外强,分出越来越多的人来打他们。
岩峡等人没有经过训练,全靠蛮力对抗,他们吃不好睡不好,自然比不得强壮的看守们,打着打着便有些落下风,还有人受了伤。
其余的矿工们人数其实比反抗的这一群人多两倍不止,加起来也比看守们多些,但他们所有人都畏惧地缩在一起,没人敢上去帮忙。
甚至有的人,看傻子一样嘲讽地看着和看守们撕打的矿工们,觉得这是无用功,还有可能带累他们挨打。
忽然,矿坑上方传来密密麻麻地脚步声,惊到底下的一众人,就连正在扭打的两方人也全都抬头去看。
矿坑边缘接连不断地滑下来越来越多的人,看守们不认识他们,神情慌乱,失了分寸。
几个谢家护卫,心中有数,没有去管来人,更加奋力地攻向看守们,气势十足。
他们边攻还边给矿工们鼓劲儿,大喊:“援兵来了!援兵来了!”
千余黔中军,有的已经落到矿坑底下,上面还在继续向下滑,又有这喊声加持,先前已经落入下风几乎不敌的岩峻等人面上皆是亢奋,又找回气力似的,激烈反扑。
那群一直没动的矿工们,呆滞片刻,眼里倏地冒出狂喜,这才纷纷爬起来,随手抓起手边的东西作为武器,胆小怯懦麻木转化为疯狂的仇恨,疯了似的冲向看守们。
局面反转,混战打响。
矿洞隔音极好。
地上,蝴蝶谷两族的族人们对矿洞里的一切一无所知。
今天是三月初三,南越一年中最盛大的节日,胡族长在州城成亲,两族之中有地位的人全都到州城参加胡族长的婚礼去了,但节日还是要过的。
是以,白日里蝴蝶谷欢庆许久,天色暗下来之后,蝶仙庙后的空地上便点燃巨大的篝火,两族老老少少全都围着篝火载歌载舞、放歌纵酒。
他们脸上洋溢着幸福快乐的笑容,仿佛脚下是一片乐土,没有任何腐臭和罪恶。
蝴蝶谷外宽阔的路上,三千余黔中军整齐列队,谢钦骑马停在队列之首,众人掩在昏暗之中静悄悄地望着隔断两方人的蝶仙庙。
他们在这里,能够清晰地听见欢声笑语,能听到年轻女子唱出的美妙山歌。
而蝶仙庙周遭,一圈的昏黄光晕,从远处看,恍若神迹一般。但事实并非如此,蝶仙庙的建立,便是两族贪念的开始。
“郎君,戌时一刻了。”
谢钦闻言,抬起左手,向前一摆,冷声下令:“进!”
前排的黔中军校尉得令,迅速整队,士兵们齐刷刷地跑进蝴蝶谷口,在蝶仙庙前一分为二,呈包围之势从两侧攻入。
空地上,两族人起初没察觉到异常时,还在跳动,等到听到巨大的脚步声之后,慢慢便停下来,看向声音来源。
待到那么多的人忽然出现,手中还拿着锋利的长刀,篝火处的人们瞬间从节日剥离,老人妇孺尖叫起来四散逃跑,青壮男人们则是毫不犹豫地抽出刀上前拼杀。
他们知道族里做的事儿是错的,没有愧疚之心,还有所准备,负隅顽抗。
黔中军自然也没有丝毫手下留情,手起刀落,重伤或死,直到不能再抵抗为止。
两族依靠矿洞,势力越大越大,整个岭南产业无数,族人众多,长居于蝴蝶谷中的便有数千人,几乎相当于一个小县的人数。
这些人里,老弱妇孺占一半,剩下一半青壮,除去在矿洞里看守的一部分和两族族长带走的一部分,仍然有千余人。
即便这些人跟黔中军人数比,实在不占优势,但双方的厮杀仍旧激烈至极。
两族一些人慌慌张张地跑回各自的村子。
蛮族村子里,族长宅院的一处竹楼上,侍妾从来就没有心情参与蝴蝶谷的节日庆贺,且今日还是南柯嫁给胡族长那个狗东西的日子,她一个人待在竹楼里,无法入眠。
外头的歌声停了,又传来奇怪的声音,偶尔有人声,听起来也极为惊慌,她便起来查看。
侍妾站在二楼,看着那些村人惊慌失措地跑过,有些不解,可随即想到什么,连忙搬了一个椅子过来,站在上面向篝火处张望。
她看得不甚清楚,可火光照应之下,举刀厮杀的影子,她能够分辨的清楚。
一定是刺史的人!
一定是蝴蝶谷倒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