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富商干脆趴窗台上,探出身去,看前面不远处一家茶铺,店家铺门磊开,临街垒着炉子,煎煮着果茶,一个说书先生占了一角,边呷着客人赏的茶水边唾沫横飞地说着书,铺中客人面向着他,听得聚精会神,时不时叫上一声好,又引得过路客人驻足不去,想是囊中羞涩,又许是不舍得茶钱,只半蹲在茶铺外偷听,不多时就跟麻雀似得挤成一堆。再定睛一看,里头还有一个衣装怪异的异族人,背个篓,从篓中揪下什么叶儿递与两旁,这伙“麻雀”边嚼着叶儿,边听着说书,摇头晃脑,很是自在。
那茶铺铺主却是个女流,出来将腰一叉,手一指,笑骂:“好些赖秃汉,白听书,半个子都不给,今日饶你们一趟,明日,打折腿喂活儿鱼,再剐滑了包鱼馉饳。”
几个白听书都是厚脸皮,嘻嘻哈哈地不断求饶命,脚下生根般一动不动。
方富商看得趣,与同伴道:“去年这短街还像个空架子。”如今却是有血有肉,有了活气。”
另一个姓于的颇为感慨:“楼知州在京中时还不显,没想到了栖州竟做出这等功绩。”
方富商玩笑:“说楼知州在京中不显,这话却不真啊。”楼二郎在京中可是出了名的纨绔子弟,仗着出身横行无忌,令人头痛不已。
于富商顿时大笑,当年楼将军打儿子真跟打仇人似得。楼小知州又不是什么小棒受、大棒走的孝子,能走绝不留,什么翻墙、钻狗洞、死不归家,那都是做惯了的。
方富商连连点头:“当年……”话出口又想起,所谓的当年至多也不三四年,转了话音,“实是我等愚昧,不识明珠之辉啊。”
于富商学着方富商趴在窗台上,见一个跛着腿的老人背着一个草筐,手里拿着一个烧火钳,沿着商铺前的排水沟慢吞吞地走着,看见脏物草团便夹起来扔进草筐里,若是见着油纸碎陶片果皮,便冲着人群放声大骂:“狗养的,再个乱扔,报与知州,砍了你们的胳膊焦油。”
人群习以为群,只有那心虚的步履匆匆,逃也似得走了。
于富商不由嘀咕:“莫非真个砍胳膊?”
恰店小二来送咸水鹅脯,插嘴道:“可不就要砍手,我们知州,那可是杀神投胎。他初来时,还好,有那水贼由着他杀,唉哟,真杀得血染栖工江,唉,眼下水贼也杀得精光,我们小知州那杀人的瘾怕是要上来喽。”
这几个富商面面相觑,不知他说真说假,方富商笑了笑:“小二倒会说笑。”
店小二帮他们斟了酒,郑重其事:“哪个与你们说笑,真话,你们来得迟了些,早来两三月,还能见着城外垒得京观,死人头堆成骨山。后来皇三子、俞先生和宋通判嫌京观不雅,又臭不可闻,大夫也说久放会引来疫病,这才给烧化了。可惜啊。”
这有什么可惜的?方富商等听得隐隐作呕。
店小二谈兴甚浓:“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些水贼的头骨也算有了好去处,化灰后,都扬在新造的田地里了,哈哈哈,能肥田。”
肥个屁。要不是方富商去年来过栖州,知道能活着回禹京,不然,非得夺门而去不可怜。
于富商脸上的笑抖了抖,跟要哭似得,摸出一方帕子擦了擦汗:“楼……楼知州未免有些……有些……这这手段有……些酷……酷厉。”
这话店小二可不爱听了,道:“他们是贼,做得刀口买卖,死在刀口下,怨谁去,又哪里酷厉?你……莫不是嫌我们知州?”
于富商一愣,道:“胡说,知州少年有为,我等只有敬佩的,哪里有丝毫的不敬,如我等做买卖,不敢说行遍九州,那也去过不少地方,如楼知州这般也是凤毛麟角啊。”
店小二露出与有荣蔫的神色,嘴上却道:“我们小知州确实不错,就是严苛了些。”
要不是人在屋檐下,又在异地他乡,于富商非得把店小二喷得满头包不可。好话都让你说尽了,他们这些外地人还说个屁。
方富商在旁笑,夸道:“你倒是个机灵的,再送上几斤好酒。”
店小二高兴地应了一声,心道:我们掌柜果然有先见之名,新从邻州进了一批好酒,可不就冲着这些外来富商备下的。
等酒上桌,方富商随口道:“你们酒楼里可能下注?”
店小二脱口道:“客人哪里得的消息?”
方富商笑道:“你休管我哪里得的消息,只问你可能下注?”虾有虾路,蟹有蟹道,他们几人从去年开始便知这酒楼有卫繁的份子,“如能下注,你们酒楼抽几抽?”
店小二越发讶异:“客人知道得好生清楚啊。”
方富商笑而不语,禹京的赌球背后大有当官的背书,料来这栖州也差不离,九成便是地头蛇楼小知州。
店小二眼珠子一转,道:“不瞒几位客官,小店确能代为下注,只是做买卖讲究的一个童叟无欺,客官初来乍到,不知栖州蹴鞠的深浅。恰好明日下午,蹴鞠场有场对打,几位客官不如去瞧上一瞧,若有意,小的吩咐店里跑腿的,明早先去占个地。”
于富商亦是同道中人,诧异问道:“莫非不要银子便能看?”
“哦,这是练球,不算真个竞打,自是不必使银子。”店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