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亮着一盏昏黄的油灯,油灯古老,灯光显得更加古老。
古老朦胧的灯光,给整间屋子笼上了一层厚腻化不开的黄雾。
黄雾之中,马家三兄弟的老嫲嫲,就坐在那里,面容枯槁,奄奄一息。
在她轮椅的另一侧,也就是屋子的正中央,摆着一块巨大的石头,石头正对着的,则是一方贡桌,那盏油灯,就在这贡桌之上。
油灯的后面,放着几个带照片的牌位,牌位再往上,则供着一只铁制的异形笼子。
铁制的笼子之中,似乎囚着一只兽形的塑像,藏在格栅之中看不清楚,只看见一团微弱的黄光中透着两点红,想必那是两只眼睛。
这点微弱的光正好投射在面前那块大石头上,这块石头表面光滑,整体黑青色,造型像一艘扁舟,又有些像一具掀掉了盖子的棺材。
它的中间,是空的。
由于室内太过昏暗,不大看出其中存放着什么,只看见一片如粥的白色,同时还散发出一些奇怪的气味。
油脂的香味,香料的香味,酒香味,甜味酸味苦味辣味咸味。
本来都是香气,混在一起,则成了一股难言的恶臭。
就好比一个人吃饱了山珍海味,之后因为醉酒,吐了你一身那同款的味道。
这气味盘旋在这块石头之上,如同那盏昏黄的灯光,已是日久岁深,可谓“醇厚”。
“嫲嫲,我们回来了。”
脱光了衣服,趴在地上像头肥猪的马如龙作为大哥,领着两位弟弟,朝里面唱了一声。
门开着,但没有得到嫲嫲的命令,他们不敢擅自进入。
老嫲嫲听见动静,轻轻晃了晃脑袋,但是没有睁眼。
也许她根本已经不能睁眼。
她张开嘴巴,露出两片可怜的牙床,吧唧了两下。
忽然,她居然站起身来,仿佛是被人一下拎了起来,颤抖着从身下拿出了一根铁棒。
这铁棒,锈迹斑斑,看上去也是十分古旧。
老嫲嫲颤巍巍举起铁棒,再次张开那如空洞一般的嘴巴,她的眼睛也跟着睁开,但睁开后也还是一片黯淡。
嘭嘭嘭三声。
铁棒敲击在那块巨石之上。
又是嘭嘭嘭三声。
老嫲嫲的力道不大,但是声音在这狭小的房间中极其清晰。
老嫲嫲的嘴巴张到了最大,忽然开了口。
“啰——”
“啰啰啰啰啰啰啰——”
她忽然高唱起来,仿佛一下年轻了一百岁,声音中充满了热情和活力。
“啰啰啰啰啰啰啰——”
这是召唤猪猡的声音。
“啰啰啰啰啰啰啰!”
门外候着的三兄弟,小弟马如燕最先有了反应,他也跟着哼叫了两声,然后撒开了蹄髈,开始朝着那块石头冲刺。
“啰啰啰啰啰啰啰!”
“啰啰啰啰啰啰啰!”
另外两兄弟一前一后,生怕被被人抢了先,也欢叫着抢跑起来。
两人撞到一起,各自发出“噜噜”一声闷叫,一时间同时目露了凶光,亮出了獠牙。
但两兄弟的目标,还是那块大石头,是大石头中的那些恶臭之物。
泔水。
眼前这些怪诞离奇的景象,终于露出了真容。
这便是马家的秘密,也就是猪皇的秘密。
谁能想到,在外面叱咤风云,有七万弟兄的洪升三马,居然会在每个月的初一、十五,回到祖屋,扮成人猪,在祖先的牌位之下,在老嫲嫲的赶猪棒抽打之下,争先恐后地在一个石头做成的石槽之中吃泔水?
谁能想到?
不仅想不到,即使亲眼所见,怕是也不敢相信,不能忍受。
只会彻底的崩溃。
李小愚就是如此,他捂着鼻子上了二楼,一眼就看见白花花肥腻腻的三坨大屁股。
仔细一看,才发现那是三个肥胖的趴在地上的人,看身形,就是刚刚进去的马家三兄弟无疑。
又走近了一步,再一看,心中已经发毛,分不清那是三个人,还是三只鬼。
忽然,听见身后动静的其中一人转过头来,怔怔看了李小愚一眼。
那明明是马如虎的脸,李小愚绝不会搞错的一张脸,但他却有些不认识了,那两只眼睛失去了光彩,那平日凶悍的嘴唇上挂满了食物的渣滓,整张脸上完全没有了马如虎一贯的凶狠、跋扈和精明。
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种天真,一种无谓,还有贪婪。
“啰啰。”
马如虎哼了两声,看见了李小愚当做没有看见,又将头转进了食槽之中,继续他的胡吃海塞。
李小愚再抬头,望见那位老嫲嫲停下了手中的赶猪棒,诡异地对她笑了一笑。
“啰。”
“啰?”李小愚重复了一遍她的话,再次看过去,双手捂紧嘴巴,手中的枪都掉落到了地板上。
老嫲嫲的眼睛忽然有红光一闪,李小愚跟着看到她的脸上,密密麻麻长满了黑灰色的的鬃毛,她的鼻子不知何时让人削了去,如今只剩下两个朝天的孔洞!
“猪——”
不知道李小愚想说什么,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