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叩后,他一跃成为竹门大弟子。白衣边染上青,襟上白梅换成了片竹叶,除此以外最大的变化,是身边有了更多不得不面对的人。 因重伤宋如许一事,竹门内有不少弟子看不惯他这个半路冒出来的大师兄。每日除去枕溪在场的晨修时分,其余时候同门对他的称呼都是小乞丐,蔑称后往往伴随有一阵鄙薄和得逞般的笑,偶尔这个称呼也会变成瘟神。 他一开始还尝试过指正:“叫乞丐便好,瘟神不好听。” 但他越指正,叫瘟神的人反而越多,最后干脆充耳不闻。 人言只是人言,落下再多对他这种不要脸的人来说也是不痛不痒,其他人很快也发现了这点。 于是渐渐,明面上开始有剑指在他眼前,暗地里常有石子横飞到他身上,他都忍了。 直到一次,一块拳头大的石头正中他眉梢,登时鲜血淌满半张脸,他立在原地,看着围观弟子避之不及地逃离,身边十步内空无一人,倒是觉得清净许多。 他顶着满脸血一路走出竹门据地,足足几百步,没再听到一个声音叫他小乞丐。 他在鲜有人问津的山溪边洗了把脸,睁眼看向溪面时,见倒影成了两人。 路遥正抱起双膝蹲在一旁,表情煞有其事:“我来告诉你,我结丹了。” “哦。”他敷衍地应一声,“还有事吗?” “疼不疼?” “还好。” “你长这么好看,笑起来肯定更好看吧。” 他耐着性子转头看向她,眼前的小姑娘面庞相较其同龄人更显稚嫩,无论做什么说什么都盈满天真无邪的氛围。 小姑娘忽地伸出双手,掐着他的两颊提起他的嘴角,看了片刻后笑靥如花道:“我就知道,你就应该多笑笑。” 但越是这种恣意又无邪的亲近,越是令他感到苦闷。 “我为何要笑?就因为……你喜欢吗?” “你多笑笑,大家都会变得喜欢你,就不会再欺负你了。” “我不想被任何人喜欢,包括你。” 他语气如常,没有像上回那样刻意地扮凶相,只是想到什么便说了什么,却叫路遥吓得不轻,过了一会,竟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 他愣愣起身,左右想不明白自己哪句话哪个眼神值得她哭。 想来襁褓里裹的婴儿也是这样,说哭就哭,没什么道理。 “你慢哭,我先回了。” 他又一次丢下了她,任凭身后哭声愈演愈烈,没回过一次头。 他的凉薄行为很快就遭到了报应。以竹门第七弟子为首的五人在竹林里拦下了他,这边两人说着不许他去告状,那边两人说着要替掌门之女教训他,几根舌头同时开工,听得他一头雾水。 他奇怪道:“我告什么状?” 有个胆小的弟子,说话总是显得急促,吐出的字与字仿佛会挤到一起:“说我们拿石头砸你。” 原来是这几个人砸的。 “我不说,能走了吗?” “不能,你惹哭了掌门的女儿,我们都看见了。” “所以?” 一直沉默的七弟子上前几步,正义凛然:“自然是要替掌门教训你了。” 起初,他由着他们打了几下,对方没拿剑没用术法,拳打脚踢虽更易泄愤,却不容易伤及筋骨。 以为完事后,他默念一遍李序的谆谆教诲:不可出手伤及同门。便从地上爬起想离开,尚未能站稳,背后又挨上一脚,被踹翻在地。 衣襟里随即掉出条发黑的东西,落在草地上。他慌张地想伸手去拾,却被一只脚踩住。 “这是什么?”七弟子玩味的声音响在头顶,眼前那只脚左右拧动两下,慢悠悠地抬起,现出一只嵌入泥地中的长命锁,锁的中央凹了下去,早已发不出声音的铃铛也被踩掉一只。 他心里的死水又满溢出来一些。 竹林中响起阵破风声,长清剑绕出一道白圈,往五人的小腿肚上划上了极深的一道,血流如注。 紧接着是哭喊和求救的声音,他从一片混乱中拾起长命锁捏进掌心握成拳,起身找到七弟子,揪住衣领一拳一拳地朝他脸上砸了下去。 他一向麻木,被打时是这样,打人时也是这样,不知轻重。看着那张脸逐渐扭曲变形,口鼻里冒出来的鲜血糊了满脸,也依旧未停。 两个时辰后,他跪在竹门前的空地上,等来了身法如雷般急速接近的枕溪。 拜入门下数月,枕溪直接对他说的话未超十句,只有像这样偶尔对视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