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巷。太师府。 庄严肃穆的飞檐上坐落着一排叽叽喳喳的麻雀,宽阔的街道上没有一人值守,阳光赤裸裸地洒在每一块黑瓦白墙上。 裴绍清也毫不避讳地站在阳光底下,一声不吭,一动不动,两侧的石狮似乎带着嘲笑与好奇的目光看着他。 来这之前,他已经熬了一个通宵。东方既白之时,他伏在案边小憩,顶着惺忪的睡眼起身更衣。 门外恰如其分地传来焦急的脚步声,来人二话不说推开木门,扬声道:“少卿大人,尸身终于找到了!” “知道了,给我一刻钟。”裴绍清自如地洗漱整衣,面色平静。一抔凉水扑在脸上,瞬间打开了情绪的开关。 不被重视、当作玩物养大的虎崽,第一次挥出虎爪尝到荤腥之时,才会给所有豢养它的人一击血淋淋的教训。 赵简曾是那只初露头角的幼虎。 所以,他命令天亮之前找到尸身,就一定会找到。若是找不到,血溅三尺的消息便会传来,然后再换一批新的皇城军前仆后继地走向那片血光。 裴绍清深谙此道,才无动于衷。反而,这个能 振奋大理寺的消息像是一道催命的符赤裸裸地亮在他面前,告诉他,警示他:下一个前仆后继的人就是他。 外面鸡飞狗跳,大理寺也鸡犬不宁。裴绍清从仵作处出来,一路往玲珑巷的方向走去。他走过农户的柴门,走过沿河的摊贩,走过雕刻祥云的坊牌。这位的年轻的大理寺少卿面容平和,步伐徐稳,擦肩而过的行人难免停驻侧视。 然而,行途遥远,适应了路人的注目,来到这寂寂无人的府前竟无所适从。 三代辉煌的太师府,竟无户限为穿之景,他为心中升起的自傲无地自容。 而心中的焦虑也随之冲淡了些。 于是他抬手行礼,声音惊飞了屋檐的麻雀:“在下京川裴氏裴绍清,拜谒太师。” 声落门开,一个圆润可亲的仆从状的男子面露微笑:“少卿大人,太师已等候多时,请随我来。” 裴绍清微微讶异,再拜入府。 敦实的大门后古朴雅静。裴绍清却觉得呼吸加重,袖中的薄纸仿佛压着他的脊柱让他头晕目眩。他张开袖下的手掌,让温热的夏风吹干掌心细密的汗珠。光影交叠,他倏地感受到一股微微发霉的凉气扑面而来,前方黑黝黝的厅堂下,张太师拄着黑檀木的杖,一身白衣端坐在“德培俊昆”木匾下,不见喜怒。 张得水出世已久,许多小辈只闻起名不见其人。裴绍清入职大理寺之时还是三年前,那时他还是一名主簿,他的父亲特意嘱咐大理寺卿不许特事特办。 刚刚入世的他执拗清高,是一个不愿做檐下燕、怀天下大义的少年。 张得水看着眼前已褪去稚气的少卿,用波澜不惊的语气缓缓道:“裴家小子,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啊。” 裴绍清即刻行礼:“晚辈来此,是有奇案缠身,久不得要领,今特意拜谒,是有些细节望与太师核实。” 语毕,太师凌厉的目光落在他头上。身后一束炽热的晨光洒在他躬身的背部,余光看到那束光直直撒向太师的脚下。 “起来吧,”张得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带着对自己的悲悯望向门外的明亮和遮住阳光的青年,“老朽早就不掺合江湖事,也不和你兜圈子,那副仕女图是老朽打点了送进宫中的。” “太师似是误会了,”即使他早早地预判了这个结果,他还是努力压制住发抖的声音,“今天站在您面前的,是京川裴氏的裴,不是大理寺的裴。” “对我来说已无区别。”张得水拿起身边的茶水,冷哼道。 “但于我,于陛下而言,意义重大。”裴绍清平定着狂跳的心,将早已打好的腹稿脱口而出。 “半年前,我收到一封匿名信,信中举荐自己,要献给我一件厚礼。 “当时我以为是哪个攀龙附凤之辈把胆子放到了我府上,便教人烧了。可第二天又有人送来一封信,信中写着一些往事和拜托我将仕女图送到御前之词。” “您照做了?”裴绍清觉得不可思议。 张得水拍了拍手,那位开门的仆从拿进来一封信递给裴绍清。 裴绍清展信,心中五味陈杂。 “信中写故人旧事,老朽不想再留遗憾。冒天下天下之大不韪,是人臣之失。”张得水闭目沉思,仿佛陷入无尽的悲悯之中。 裴绍清收起信,语气平常却如惊雷般劈开夏日盛阳:“今早大理寺依陛下之言,找到了尸身,荟阳宫,枯井中,可是太师的计谋? “无心之举或许就是祸乱之源,心怀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