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飞声和李相夷,时隔十年四目相对,仍如当年般火花四溅。 叶灼知道他们是宿敌,此刻是属于他们的时刻,便站在李相夷身后一动不动,只目光缱绻描着他的身形,仿佛下一秒眼前人就要消失。 “咳咳。” 果然,随着一声轻咳,他重新将少师杵在地上,双手扶上了剑柄才勉力支撑,肩膀也缓缓塌了下去。 魂魄归来的李相夷散了,站在那里的人重新变成了李莲花。 “笛大盟主。”他每说一句话就要喘口气,“你也不想,现在就逼死我吧。” 在他看不见的后方,叶灼缓缓伸手,在空气中虚虚一抓,好像在挽留什么。 然后悻悻然垂了下来。 那年东海之滨,她见过他眉头紧皱,疼得颤抖,几次想要睁开眼睛,睁开了却又无法聚焦的样子。 她点了他的睡穴,可他就是不服输,硬撑着想要爬起来。 明明那时,他疲惫到每颤一下睫毛,周身活气就散去一分。 可他心里好像燃着什么要烧掉一切的业火。 她心疼得把人抱在怀里,用脸去贴他的额头,喃喃道:你要做什么…… 那时候,从不宽恕任何人的李相夷摒着一口气在地狱里挣扎,她觉得世上没有什么事会比这更疼了。 可如今那业火熄灭了,只余云淡风轻。 他变得柔和,包容,宽恕,体谅,总是在笑,可所有的笑意都透着一股冷漠敷衍。 他学会了做饭,种花,养狗,行医助人,认真生活,却好像离这个尘世更远了。 好像把自己抬到与众人不同的高度,就能说服自己。 ‘你看,世上本就不存在什么厚爱。’ ‘时过境迁,曲终人散,才是常态。’ ‘人皆凉薄,不是我得不到。’ ‘没有关系,也太不重要。’ 两滴泪落在了地上。 有的。 这世上有白首如新,倾盖如故。 有的人弃剑如遗,有的人终身不负。 只要你回头。 笛飞声当然也不想现在就把李相夷逼死,他还指着说服他服下忘川花阴草后与自己再战一场。 此刻只好收刀入鞘,转而问叶姑娘:“你那一招叫什么?” 叶灼忙着扶李莲花坐下,缓缓渡入扬州慢,心思全在他的安危上,敷衍道:“嗯?你说什么?” “最后一招。叫什么。” 叶灼愣了半晌:“清梦压星河。” “明月沉西海。清梦压星河。”笛飞声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我说这剑招怎么看着不太完整。” “嗯,是啊,”叶姑娘的心思全在压制碧茶之毒上,含含糊糊地应着:“我那时候……脑子不太清楚。” 这一招的雏形,原是因为跟李相夷的赌局,设计来破相夷太剑的。 后来总是没有时间雕琢,一直等到东海之战后,在纳兰夫人的墓室里无事可做,满脑子都是他一人独对金鸢盟的情形。 剑招莫名其妙地走偏,越发无拘无束,也越发不顾破绽。 “你前八招和后两招差距很大,这剑法叫什么名字?”笛飞声的兴趣点全在武功上,丝毫不顾自己此时像个巨大的电灯泡。 李莲花其实也想知道。 刚刚叶姑娘用了两套完全不同的剑法,前八招变化精微,飘逸清奇,捉摸不定,以柔克刚;后两招则天马行空,写意神妙,充满了想象力。 “前八招。身法凌波微步,剑法北冥有鱼。” 适合单打独斗。 “后两招。身法醉飘摇,剑法不羡仙。” 是……配合相夷太剑的群攻剑招。 李莲花盘坐在地,感到扬州慢内力从后背缓缓透入,小心翼翼地引导着他体内的真气转圜,不多时便道:“叶姑娘,我已经没事了。” 他站起身,抖了抖衣服沾到的泥土,诚心夸赞道:“叶姑娘比我想象得要厉害。” 笛飞声也难得夸人:“也比我想象得要强。” 结果被叶姑娘一句话噎了回去:“我一不想做天下第一,二不想当英雄,要那么厉害做什么。” …… 登时两人都笑不出来了。 笛大盟主还是跟他们一块回了莲花楼,用他的话来说,他对金鸢盟教务完全不感兴趣,眼下最重要的事是寻找能让李相夷与他再战一场的方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