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文夫人竭力热闹,麦花宴还是没什么好玩的,招待了夜饭之后,很多夫人小姐都陆续告辞了。文家门前的地方也不大,车马腾挪不开,拥挤了半天。
今天是个朝日,贺云章散了朝之后,又在宫中盘桓了两个时辰,到黄昏才回到府中。贺府也跟安远侯府一样,分前府后府。他是过继的嗣孙,又是成年才过继,所以和文郡主这个名义上的祖母一直情分很淡,不过表面上规矩过得去罢了。他如今是御前的红人,又是捕雀处实际上的主事人,官家离开他一天都不行,每天无数的事等着,所以整日神龙见首不见尾,除了大日子过来请安,文郡主想见他一面也难。
但今天文郡主特地遣了个嬷嬷去前院传话,说“请少爷下朝后立刻过来一趟。”
贺云章黄昏时才到府中,听到这话,换下了捕雀处的麒麟服才过去,大周的官服宽松,捕雀处的衣服却修长潇洒,就是有点杀气腾腾的,官员见到都胆寒。他换了身深青色锦袍,落落无尘,倒有点贺令书当年的样子了。文郡主本来在和嬷嬷说话,隔着南厢房的槅窗,看见青年的身影一路走过来,也不禁有点恍惚。
“倒也算才貌相当了。”嬷嬷笑着道。
文郡主这些天心里盘桓着一件要事,并不急着挑明,只是等贺云章进来,行了礼后,问道:“听说你近来忙得很?再怎么忙,也别耽误了花信宴要紧,咱们家素来有点人丁单薄,还等着你早日订了亲,开枝散叶呢。”
“老太君说得是。”贺云章只淡淡道。
其实文郡主是有点怕他的,早两年还好,她是郡主,六十多年来,见了多少锋利锐气的年轻人。但这两年,贺云章的捕雀处声名更盛,他的气质也如同沉在水底的利剑,越发淘洗出来了。就连文郡主,有时候听见外面人说起他的行事手段,都隐隐有点胆寒。
她在他面前,也不太敢摆什么老太君的架子,只是劝道:“我知道官家看重你,你倒也知恩图报的,但一个人终究势单力薄,你结了亲,把咱们家的大族重新聚集起来,手下可用的人也多,不是更好报效官家?你看姚家,赵家,都是大家族人口多的,热热闹闹,大家齐心协力的,同进同退,不是比你一个人单枪匹马的好?你这样整日风里来雨里去,要是有个什么闪失,叫我去靠哪一个呢?”
这话倒是带上几分真心了,她自从嫁进贺家来,也一直是风口浪尖,贺令书当年是京中出了名的美男子,连官家都开过荀令留香潘安再世的玩笑的。世人都觉得是她好命,这样一个才貌双全的如意郎君,就让她捡着了。其实她和贺令书之间一直有点淡淡的,说得好听点叫相敬如宾,说得不好听,就有点太客气了。她倒是也在母亲指教下,做过许多努力,但就如同一拳打在棉花上,石沉大海般,都没有作用。
贺令书无子,外面也有说她善妒的,其实那时候贺家也有两个美貌妾室,她虽然娇纵些,也没怎么折磨她们,不知怎么把帐都算到了她头上。后来贺令书去世,她一直寡居,养过嗣子,也嫁了女儿,嗣子再死,又选嗣孙,连她自己也有点疑心,是不是贺家祖宅真有什么风水不对,偌大宅子,怎么就养不住人呢。
后来选了贺云章,倒是硬气,渐渐把个贺家支撑起来了,不然光凭她郡主的名号,也不过是又一个崔家罢了。她想到这个,不由得对贺云章又看重几分。
贺云章对她倒也表面尊重,道:“老太君说的是。”
文郡主见他像是要松口的样子,心中欢喜,见时间也不早了,索性直接提了,也没彻底摊开来说,只道:“你愿意听我的话,可见是个孝顺的好孩子。我也不瞒你,就是宫中赐婚,也不过是在这些世家小姐中选,要是选到宗室,更麻烦呢。哪比得上咱们自己家人,四角俱全的。你也聪明,不用我多说,自然知道这里面的利弊。天也不早了,麦花宴也该散了,正好,你换身衣服,去麦花宴替我把文绮接过来,我也有几天没见她了……”
贺云章也不知道是听没听进去,只淡淡道:“知道了。”
文郡主就怕他这样,整个是无处下手,她也知道荀文绮心高气傲,眼睛一直盯着秦翊和贺南祯那两个小子,对贺云章不怎么上心,贺云章看样子,也对荀文绮没什么想法。只急坏了文郡主,只怕她“四角俱全”的好主意落空。
她有心促成这门婚事,于是安抚贺云章道:“文绮有时候是太娇纵了些,但心是好的,况且女孩子娇气点也不是什么坏事,显得自己尊重,贵气,又是咱们自家人,正正经经的出身,你没听外面都赶着她叫荀郡主呢,虽是玩笑,但也是她自己气派好,让人敬重。那些外四路的什么千金小姐,说是和咱们一样世家出身,实则根基浅薄得很,都是些刚爬上来的暴发户罢了,脚跟都没站稳呢,你又不去花信宴,不然在旁边安静看上半天,高下一下子就分出来了。那些新发迹的,连商人家的都混进来平起平坐了,哪及得上她一根头发。我也知道你的心思,放心,我也会慢慢劝她的,她是聪明人,自然知道什么安排最好……”
贺云章听她的意思,是要竭力撮合自己和荀文绮了,实在是异想天开,荒诞好笑。
所以他也没有多听,只是声音冷淡地打断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