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卫景辰的眉头蹙得更紧了些,然而还不待他发作,自入殿起便一直沉默着的卫陵阳也蓦地抬起眼来开了口,声线泠泠如坠珠玉:“陛下心性刚烈,陵阳深感敬佩,但心中仍有一问——陛下此刻既是如此陈词,为何在面对北伐之时,反倒如中宫殿下一般谈起了‘届时’?” “你们……”卫景辰气极反笑,拂袖回身重新入座,“好得很,陈定澜,朕早该明白,你当年既能舍弃入宫封三夫人之位的机遇来做这续弦王妃,如今便不该是个成日礼佛念经的清静人。” “陛下此言未免有些意气用事。昔年琅琊王府与颍川陈氏便是各取所需,互相裨益,如今陛下又何必空谈心性情分?陛下既不能止兵燹之危,便当择贤良止之,这本是天经地义的道理。” “陈定澜,你莫非当真以为,仅仅是换了这太极殿中的人,便可平息这场无妄之灾么?”卫景辰讥诮地冷笑一声,却也的确顾忌着眼下的局势,未再与她做徒劳的争辩,“呵……那么朕这次便看一看,你们颍川陈氏能将这残局收拾成何等模样。” 陈定澜的神色却是至今也未有太多的波澜,听得此言,也只是淡淡地向着卫景辰再行一礼:“那么,便首先请陛下交出北宫氏之女,以免王肃再借机生事。” 卫景辰神色几番阴晴变幻,一时却并未开口,想必也是早已明白了其中的关节——王肃起兵的旗号既是冲北宫氏一族而来的“清君侧”,那么若自己拒绝交出北宫端华,对方也自然会以“妖妃惑主”为由继续用兵。但…… “不必劳烦陛下做决定了。” 寂静的宫殿之中,当先响起的却是北宫端华的声音。这名身着华美宫装的清丽妃子自方才起便一直沉默着,直至此时方才猝然举步,避过卫景辰向大殿中央的一众人等徐徐走来。 “端华……” 不曾想她会在此刻有所动作,卫景辰蓦地一惊,待要抬手去拉北宫端华的广袖之时,后者却已飘然行至陈定澜的身前,深深地一礼。而殿中由陈定澜带来的亲信宿卫已然动身隔在了卫景辰与北宫端华之间,令卫景辰唯有继续端坐于案桌之前,目光暗含怒意地掠过殿中众人。 谢长缨不愿横生枝节,自是不着痕迹地垂首避开了卫景辰的目光,凝神听着殿外宫门处的动静。而卫陵阳却不再有什么顾忌,仍旧是目光灼灼地与卫景辰遥遥对峙了许久。 陈定澜微笑着看向北宫端华的眸中,并不言语。 北宫端华亦是并不躲闪:“不知中宫殿下有何训诂?” “今日的北宫夫人,与本宫以往所认识的,颇有些不同。”陈定澜微微颔首,“北宫夫人,此去无归,本宫的确有话想说——不过,也只是些闲话罢了。你若不愿听,便就此随谢侍郎去台城外吧。” “端华不敢僭越,请您示下。” 陈定澜打量着她此刻平静的神情,忽而笑意更深了些许:“北宫夫人对陛下对本宫似乎都并无怨恨,倒是难得。” “这并非是寻常宅院后闱的儿戏,自然也无甚可怨,定要说的话,也唯有怨我北宫氏落子布局太过轻躁。端华是如此,中宫殿下亦是如此。”北宫端华牵了牵唇角,容色在殿中高烛的映照之下更显清丽温婉,眸光亦是明亮动人,“端华以为,会为此而迁怒怨怼的人,也入不了此局,活不到此时。” “好。”陈定澜应声之间竟有几分赞许,她微微颔首,在卫景辰惊怒交加的目光之中,坦然地示意北宫端华继续说下去,“那么北宫夫人以为,你们又败在了何处?” 北宫端华再次深深一礼,从容道:“过刚而折,至察无徒,这便是兄长行事之弊病。以此法为政,便有害于社稷;用之行己,亦是陷家族于凶险。大宁门阀林立之弊病若要追溯,当是自前朝中兴时而始,至今百余年,非我北宫氏一门所能撼动。更何况高门之中非无良才,寒族内外亦多庸人,兄长虽品行端正,却一味排抑豪强鲜有抚恤,如此一来,贤宰见疏,物情解体,以致荆州权臣猝然发怒,借其名而誓师起兵。” 她说到“排抑豪强鲜有抚恤”时,却是回过身来,向着卫景辰遥遥地一笑。 谢长缨将这言下之意看得分明——北宫端华虽居于宫闱,见识却并不短浅,她自然也明白北宫仲华的确为政有失,但若非卫景辰的激进推行,亦不会将这样的错误延续下去。 只是事到如今,为时已晚。 “可惜啊……”陈定澜笑了笑,在这满堂通明的烛光之中,那素净简朴的衣着也显得光鲜而威严,“直至今日,端华与我,才算得上是真正地相识。” “中宫殿下言重了。”北宫端华向着卫景辰的所在之处屈膝叩首,盈盈一拜,而后重新转过身来,快步行至谢长缨的身侧,“只是临行前,端华对您亦有一言相送。” 谢长缨心下蓦地一